筆趣閣 > 赤心巡天 >第四章 玄鏡獨鑑
    “爲我而死……”

    姜望坐姿慵懶,扯了扯嘴角。

    重玄勝不得不承認,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姓姜的現在長得還真的不算難看!尤其這個似譏似嘲,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很有那麼點王侯風流的意思在。

    當然他完全不知道,姜望此刻的漫不經心,是因爲更多精力都用在對付眼角的青腫上。一位當世真人的力道,並不那麼好消解。好在姜某人已經有很豐富的經驗。

    “之後我若是主動對付鮑家,那也更是不仁不義咯?”爲了轉移注意力,姜望又道。

    重玄勝撇了撇嘴:“不錯,都知道舉一反三了。”

    “他們這樣宣揚,不怕我不顧勞什子勳爵之間的體面,站出來揭穿麼?”姜望問。

    重玄勝笑了:“人家鮑家可從來沒有承認,鮑仲清是爲你而死。那都是坊間瞎傳,你能怪到鮑家?鮑家的口徑是,鮑仲清是爲對抗邪教而死,赴大義而亡身。怎麼,人已經死了,你武安侯與鮑家是有多大的恨,還要去踩一腳他的名聲?再者說,鮑真人在戰場上死了長子,又在誅邪浪潮中死了次子,人老心傷,伱就這麼不在乎這位九卒統帥的感受?”

    姜望想了想,嘆了一口氣:“鮑真人的手段,着實圓潤。遠非鮑仲清可比。”

    他又問道:“你覺得鮑仲清究竟是怎麼死的?”

    重玄勝搖了搖頭:“我不想猜,也沒必要猜。他們鮑家的世子,鮑家關起門來的家事。鮑家怎麼說,我就怎麼聽。”

    “他的喪禮我會去。”姜望輕嘆道:“不管以前怎麼樣,人死怨消,是該去看一看。”

    年初的時候,鮑仲清大婚,十里紅妝,滿街披彩,多麼風光?

    娶嬌妻,當世子,進稷下學宮,可謂人生得意。

    誰知這一年還沒有過完,他就已經死了。

    而且死得這麼不明不白,無聲無息。

    姜望雖然對鮑仲清並無好感,也不存在什麼懷念,但仍不免有世事無常之嘆。

    當初他第一次在臨淄遇到鮑仲清,也還警惕非常,同那時候的重玄勝一樣,視其爲危險人物。甚至於那時候他都不能說是鮑仲清的對手,他只能對上鮑仲清的門客……

    如今時過境遷。

    那個重禮拜門、妖馬拉車、高手開路,風光出場的世家貴公子,已成了冢中枯骨。

    誰也不能否認,鮑仲清的確是個危險人物。但死了就是死了,死了萬事皆空。

    他的城府,他的天賦,他的未來,就都戛然而止——

    一如他的長兄。

    “我也會去。”重玄勝說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鮑麻子了,說不上什麼同病相憐,但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很像……如果我沒有十四,沒有認識你。或許我也和他一樣。”

    不知道爲什麼,這句話隱隱讓姜望想到了什麼。不過這會兒他沒工夫細想。

    只仔細地看了看重玄勝,認真地說道:“你們完全不像。”

    “說說看。”重玄勝施施然地往後一靠,笑了笑:“哪裏不像?”

    姜望也笑了:“你長得就比他順眼。”

    “長得比鮑麻子順眼,可不是什麼值得人開心的事情。”

    “那什麼纔是值得你開心的事?”

    “你知道臨淄美男榜的事情嗎?”

    “隱隱約約有聽說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虛名的……”

    重玄勝從鼻孔裏嗤出聲音來,語氣認真地道:“看着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我比重玄遵英俊很多。”

    姜望真個盯着重玄勝的眼睛,真個看了一陣,良久,才一臉崩潰地道:“我實在說不出口。”

    重玄勝直接呸了一聲:“活該你沒錢出門,兜裏空空!你就不配有錢!”

    姜望哈哈大笑,笑罷了,擺擺手道:“快走吧,明天準時來接我,我們一起去朔方伯府。”

    重玄勝瞪圓了小眼睛:“你攆我?”

    “沒有啊。但十四還在家裏等你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你想多了。”姜望無奈道:“我只是準備修煉了。”

    重玄勝又狐疑地看了他一陣。

    姜望以手支額,撐在書桌上,一臉無辜。

    “不對,怎麼從我進來,你就沒有換過姿勢?”

    “有嗎?”姜望眨了眨眼睛,順勢往後一靠,自然而然地只給了重玄勝一個側臉:“快回去吧,十四該等着急了。”

    重玄勝哦了一聲:“那我回去了。”

    擡步往外走,走到門口位置,忽然一個閃身,竄到了姜望面前!

    但修爲超出整整一個大境界的武安侯,怎會讓他得逞?人斜靠在椅子上,手仍然支着額頭,十分深沉:“我在思考很重要的道術問題,你先回去吧,阿勝。”

    重玄勝伸手就去撥他:“手拿開給我看看。”

    姜望連人帶椅轉了一圈,聲音低沉:“真的,回去吧。”

    重玄勝也不說廢話了,直接發動了重玄神通。

    嘭!

    可憐的博望侯,還什麼都沒看見,就已經被整個踹出了書房。

    房門緊緊關上。

    只有姜某人的聲音送了出來:“管家,送客!”

    ……

    ……

    朔方伯府舉行的喪禮,完全是關起門來的家禮形式。

    並未邀請任何人蔘與祭拜,白幡不示於外,哀樂不出院門。

    姜望和重玄勝過來祭奠,當然也沒有大張旗鼓。

    他們兩個再加上十四,三人身着便服,共乘一輛馬車,低調地來到了鮑府。

    十四做了博望侯夫人後,地位非比往常。說起來是不太應該跟以前一樣,似貼身護衛般跟着重玄勝到處跑的……

    但誰管得着呢?

    小兩口怎麼開心怎麼來。

    十四並不高興做什麼居家主母,也管不來那些生意賬目,就愛跟在重玄勝旁邊。重玄勝也就愛她在旁邊——昨天就那麼一會不在,就被某莽夫趁機揍了不是?

    易大小姐若是在場,姓姜的怎麼着也得掂量掂量。

    鮑仲清的死,於外人來說,頂多嘆一句可惜,或是感慨一下朔方伯滿門忠烈。真正悲傷難過的,永遠只有家裏人。

    但真個走進鮑府,姜望也並沒有感受到什麼悲傷的氣氛,更多的是嚴肅,列兵佈陣似的嚴肅。

    在人家的地盤,姜望和重玄勝也並不交流什麼。帛金昨日就已經讓下人送上,他們本就只是過來上一炷香,走個過場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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