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赤心巡天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春生百草我無生(求月票)
    “剛纔是誰在前面打穿的通道?真是多謝了。”革蜚人還沒有站穩,就開口道謝:“我趁着這股黑潮還沒有徹底合攏,僥倖穿了過來。”

    他一邊虛弱地着話,一邊打量山道前的衆人。

    看到姜望的時候,明顯往後一縮。

    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已是交鋒過了,而且強弱分明。

    神光罩外,黑潮翻涌。

    神光罩內,革蜚形銷骨立。

    他面對着這些在他前面趕到中央之山的天驕,像一個從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窮親戚。眼裏渴望着火光。

    姜望這時候已經走到了石碑旁邊,與鬥昭站得不遠,隨手拿起一塊玉璧,往對應的凹槽裏放。

    一邊順便對鬥昭道:“當時我們撞到一起交鋒,就是伍陵和革蜚的佈置。事後他倆……追了我很久。”

    此時此刻的革蜚,已是完全不具備威脅,對他這話也只是僵硬地笑了一下,大概想一些誤會什麼的,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視線落在石碑頂部剩下的三塊玉璧上,再也挪不開。

    “像是伍陵能做出來的事情。”鬥昭漫不經心地道:“不過不止是他們兩個。他們和鍾離炎範無術聯手。先挑起我們爭鬥,然後一邊去殺你,一邊來殺我。”

    “原來如此!”姜望做恍然大悟狀:“這些人真可恨!”

    這番對話,就像是鬥昭這邊在,其實我也不想傷害你們,都是奸臣矇蔽了朕。

    姜望趕緊接一句,陛下您真是受委屈了,現在奸臣已經死了,咱們以後好好相處。

    兩個人都有意講和,趁着革蜚出場,你一言我一語,就利索地達成了默契。

    話間,名爲“涉江”的玉璧就已經嵌進了凹槽。

    籠罩中央之山的神光罩,果然明亮了一些,止住了收縮的趨勢。在不斷侵入的黑潮前,表現出一種頑強來。它甚至有如活物,光紋起伏之間,似在呼吸。

    在這個過程中,姜望也已經明白了九章玉璧和石碑的關聯。

    略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們一共有九塊玉璧,每個人都可以拿一塊玉璧來驗證入山權限,算是留一條後路。接下來便看看集齊九章玉璧後,會有什麼變化發生吧。”

    他不是這些人裏最強的一個,也不是最有背景的一個,但他最被所有人信任,作爲衆人間的樞紐存在,最能統合所有人的意志。

    當下祝唯我左光殊等人便依次前來,將相應的九章玉璧嵌入石碑凹槽中。

    方鶴翎也嵌下玉璧,獲得進山權利後,石碑上便只剩下兩塊玉璧,一爲惜誦,一爲思美人。

    方鶴翎往回走。

    姜望則把惜誦玉璧遞給鬥昭:“鬥兄,你的惜誦還是你的。值此世傾覆,危局懸命,我們理應聯手。若沒有你的天驍刀,想來這黑潮也難能斬盡!”

    鬥昭看了他一眼,也不扭捏,拿起惜誦,重新嵌回了石碑凹槽。

    接連八塊玉璧與石碑相合,整個中央之山神光大放!

    那神光罩變得格外凝實、厚重,甚至於外擴數丈之遠,反推黑潮。

    黑潮之中種種怪異嘶吼,怨毒混亂,其聲卻難穿透。

    也更動搖不了在場這些人的心志。

    “姜兄。”盯了玉璧半天的革蜚在這時候開口,他虛弱地看向姜望:“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姜望淡聲道:“既是不情之請,就不要出來難爲人了。”

    “我可以買!”革蜚立即道:“這麼多人作證,你個價,我出去一定付給你!”

    左光殊冷笑一聲:“你看看這裏,誰像是缺錢的人?”

    革蜚盯着姜望不話。

    “……”姜望修長的手指在石碑上輕輕敲了敲,看着他的眼睛道:“財富不能夠交換世間所有啊,我爲什麼要賣給你?”

    革蜚長得實在是不美觀的,是有一張似蟲的臉也不爲過。但他有一種很執拗,很有力量的眼神。

    他盯着姜望道:“因爲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變故。因爲我如果拿不到九章玉璧,我就很可能會真的死在山海境。你難道眼睜睜看着我死?”

    他的語氣裏,有一種篤定的理所當然。

    竟然會讓人覺得……他的是對的。

    他的世界,他的思想,他的道理。當然有他的正確。

    這是一種意志的籠罩,不見鮮血的入侵,微不可察,但切實在發生。

    不過能夠在這時候趕到中央之山的人,沒誰不是意志堅定之輩。所以沒有一個人開口。

    “不然呢?”

    直面革蜚的姜望,更是反問道:“又或者我該送你一程?”

    革蜚沉重地喘了兩聲,然後道:“同爲人族修士,同是天驕未來。我們彼此競爭,當然也要攜手御外。山海境的競爭已經結束了,你還要殺我,這難道應該嗎?”

    這是一種細微的語言習慣。姜望心想。

    以現世之大,列國紛爭之頻,幾乎無日不戰,無日不殺伐。大家各有理念,各有使命,廝殺頻仍。像“同爲人族,我們應當如何如何”這種話,只在諸如迷界那樣的地方纔常見。

    而山海境目前爲止都是人族天驕的試煉場。

    你能想象在山海境的競爭裏,有人面對鬥昭的時候高喊,同爲人族,請適可而止嗎?

    “同爲人族”,這當然是一種“正確”。

    但是當它變成一種武器、一種鐐銬,想來不尊重它的,正是這麼使用它的人。

    “你設局算計我的時候,你跟伍陵一起追殺我好幾天的時候,也沒見你同爲人族,該把機會留給我啊。”姜望笑了笑:“革蜚,我把你腦子打壞了?”

    “山海境裏的競爭無非各憑本事,我雖主動設局於你,但罪不至死,至少罪不至於真死在山海境!”革蜚道。

    姜望有些好笑又有些頭疼:“你罪不罪的與我無關啊,我們之間沒有交情,只有矛盾。另外我很同意你的,山海境裏的競爭各憑本事。現在我的本事在這裏,你的本事也在這裏,所以還有什麼好的嗎?”

    “贏得這麼多玉璧,是你的勝利。兩手空空,是我的失敗。山海境的競爭,誰也不如你。”革蜚稍稍挪了一下靴子,讓自己站得更穩一些,吐字清晰地道:“但競爭已經結束了,你不能把我害死在這裏。你無權給我定罪,沒有資格給我這樣的結局。”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談權利,在血腥赤裸的爭奪裏講資格,無疑是不很合時宜的。但又自有其光明的正確。

    他明明虛弱不堪,大概扛不住姜望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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