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赤心巡天 >第2077章 八月高秋,故人安否
    牀上躺着一個已看不到本來面目的人。

    魔氣將他填塞得十分腫脹。

    凹凸不平的一張臉,就連起伏都很像荒漠,總是莫名其妙的塌陷,莫名其妙的凸起。

    他的下嘴脣赤腫得像是用紅糖染過的饅頭,上嘴脣烏窄得像是擱在饅頭上的榨菜,這使得那兩根用來分撥嘴脣的長針,像是一雙筷子——彷彿探進去要夾點什麼出來喫。

    這真是噁心的想象啊。

    蒼羽巡狩衙的衙主表情複雜,用手裏的驅魔針,將重傷者的嘴脣分開,觀察那已經半紅半黑的牙齒。

    傷者意識早就模糊,僵臥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一組本該早就朽化的牙齒,展現了出乎意料的堅強。還緊緊地錯在一起,時不時從牙縫裏擠出餘音。

    仔細分辨,那聲音是在喊——

    “六千里,六千里,六千里……”

    “衙主,您拎他回來的時候,他達到六千里了嗎?”旁邊的一名飛牙問道。

    “差九百里地呢。”呼延敬玄道。

    “我以爲他很勇,竟差這麼遠。”飛牙‘嘖’了一聲。

    “邊荒最近兇險了許多。以他的實力,在正常情況下應該只差百里左右。”呼延敬玄道:“但百里一個坎,也夠他練的。”

    說着,將驅魔針取下,嫌棄地丟到一邊,一邊解手套,一邊道:“行了,給獻谷寄信吧。這次鍾離肇甲多少得掏點什麼,我可不是做慈善的啊。”

    ……

    ……

    “姜師弟,什麼時候去禍水?”

    姜東家剛剛同白掌櫃商量完大計,祝唯我就找了過來。

    這些天他在樓裏等得快要發黴。

    姜望看着他:“你的傷怎麼一點不見好,好像還嚴重了點?”

    “小事情。”祝唯我毫不在意地道:“閒着也是閒着,跟斗昭切磋了一下。”

    “師兄是怎麼想的?神臨打洞真,你多喫虧啊!”

    “我神臨,他洞真,我四肢健全,他上殘下缺,挺公平的。”

    “你是這麼算的?”姜望無奈極了:“師兄你以後也別算了。給你個賬本你也看不明白啊——”

    他忽然話鋒一轉,聲音擡高,同時對祝唯我使眼色:“鬥昭那是什麼人?大楚衛國公之後,南域第一天驕,真正掌握了第一殺伐術的當世絕頂人物,那鬥戰金身,彼岸金橋,多麼可怕。你跟他打,你不要命啦?”

    祝唯我向來自傲,一生不輸人,但現在喫師弟的,住師弟的,也只好配合。“那個,在交手之前,我不知道他是這麼強的人。確實是我武斷了,我需要檢討。”

    “現在知道也不晚,鬥昭之強,連我都要讓他三分。以後可不能跟他這麼拼了,保重身體要緊啊師兄……”姜望語氣沉重:“本來殺了莊高羨之後,你的傷就一直沒好,這一下又雪上加霜,咱們怎麼去禍水?”

    祝唯我剛想說這點傷不算什麼,你別磨嘰了。

    姜望又道:“不過沒事!仁心館的醫道真人上官萼華馬上就到了,鬥昭專門請的。醫道真人醫者仁心,鬥昭又慣來不小氣,到時候讓上官真人順便給你也治一下。”

    祝唯我愣了一下:“這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姜望道:“你去楚國打聽打聽,誰人不知鬥昭義薄雲天、仗義疏財?他是出了名的厚道人,還差你這點事?”

    祝唯我演不下去了:“咱們什麼時候去禍水?你這明日復明日的,我可不知復到什麼時候去。”

    姜望擺擺手:“先養好傷!”

    恰在這時候,鬥昭從門後轉出來,彷彿正好路過,語氣很是隨意:“我剛過來,聽到你們說什麼……禍水?正好我也沒別的事情,一起去唄。”

    ……

    ……

    夜幕垂落。

    十二樓的書房裏,姜望正在用星光寫信——

    【八月高秋,故人安否?

    青霄難近,大人寰宇幾周。

    紅塵不繫,小子近來巡遊。

    我非逍遙之人,而求真逍遙。

    我亦因果纏身,卻來視因果。

    每逢星朗月明,時常念及小煩婆婆、觀衍前輩。此生得遇尊長,姜望何其幸也!

    修行路遠,稚子常迷途。

    長夜無邊,天上有玉衡。

    每每仰首,思之念之,感懷在心!】

    就這樣寫完了一封聯絡感情的信,以十分的真情實感,傾注於文字。又照着青詞大夫葉恨水的文集,反覆修改潤色。

    這些年來姜真人沒少寫信,沒少苦學。

    費九牛二虎之力寫出來的文章,雖然肯定比不上葉恨水,學不來十成十的“龍宮苑”文風。但少說也是個“清河府”級別,再不濟,“鳳溪亭”的水平總有?

    或許是先前陸霜河迫近星月原的原因,觀衍前輩這一次回信很快。

    星光飄落一頁紙,紙上只有三個字——

    “什麼事。”

    姜望於是把陸霜河邀戰一事講了一遍,重點提及陸霜河說他們的命格已經被七殺星糾纏到一起,等到了真人極限後,不殺彼此,不能前行。問問這個命格糾纏,是怎麼一回事。

    他並不畏懼在將來的某一天,與陸霜河劍決生死。但也並不想繼承南鬥殿的什麼東西,更不願意在命格上有什麼不明不白的糾纏。

    上一個對命格產生影響的,還是莊承乾呢。那絕不是什麼有趣的記憶。

    約莫一盞茶後,觀衍前輩的信傳回——

    “南鬥主生,而七殺絕命。

    “七殺命格代代相傳,不曾聽聞彼死此生。但我去了一趟七殺星域,發現你與陸霜河的命格確實有所糾纏,應該是當代七殺真人獨有的決意,願意自阻道途來等你,追求無敵的殺力。此人鋒芒極銳,近於天道,斷絕七情。在當世真人裏,應當少有對手。

    “這七殺命格的糾纏,要解開也不算太難。只是需要一些時間,需要對七殺、對陸霜河多一些瞭解,短則一兩月,長則三五月。不過你小煩婆婆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姜望立即回信:“婆婆豈會害我?快快說來,我言聽計從!”

    這一回換成了小煩婆婆的道字,其信曰——

    “先別解開。等你走到洞真極限再看情況,若你到時候沒有把握殺死他,就讓你觀衍前輩幫你解開,你衍你的道,讓他喫屁去。若你到時候有把握殺死他,就殺他的人,奪他的真,得他的殺力。他要借你求道,總該連本帶利還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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