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赤心巡天 >第三十九章 長旅
    昔者中古龍皇羲渾氏,生有九子。

    長子曰囚牛,性寬仁,有良行,喜樂制禮,輔政龍庭。

    二子睚眥嗜殺好鬥,常挾刀行野,聞戰則喜。

    三子嘲風好險好望,身法絕倫,目識第一。

    四子蒲牢好鳴,擅馭天下之聲,亦通名勢之法。

    五子狻猊喜靜好煙火,編經注史,於信仰一道大有建樹。

    六子霸下喜好負重,力大無窮。

    七子狴犴好訟,急公好義,曾與韓圭論道。

    八子負屓雅好斯文,也與孔恪辯經。

    九子螭吻好吞,巨口容納萬物。

    姜望在通讀《九鎮暇談》、依次探索九鎮石橋的時候,也在蒐集龍皇九子的有關情報,這是爲了更好地理解長河九鎮,提升自己的眼界,拔高封印術的水平。

    大楚淮國公,大齊博望侯,太虛閣員鍾玄胤,對相關的歷史真相都有貢獻。

    總之是諸方史料匯於一處,反覆驗證剖析之後,才描繪出相應的龍子輪廓。

    但在瞭解龍皇九子的過程裏,姜望愈發感受到,當初人皇逐龍皇,是一場多麼艱難的戰爭!

    龍皇九子,每一個都不同凡響。

    如那好煙火、吞信仰的狻猊未死,後來開闢神話時代的,未見得是二證超脫的風后。

    霸下曾欲“舉天”,蒲牢曾摘廣聞鍾。

    那狴犴爭過法家道統,負屓也是動搖過儒學根基的。

    從龍皇九子的道途不難發現,相較於人族的薪火相傳,對於未來時代的佈局,龍族是一步也不少。

    當初烈山氏與羲渾氏的人龍戰爭,並不能狹隘地認定爲所謂的“過河拆橋”、“人皇背信”,而是確切地人族與龍族爭奪現世主導權利,是在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根本利益已經不可調和後,不可不爲的一場戰爭!

    昔年若戰敗的是人族,那麼後來那些輝煌的時代,在龍族一方仍然成立。

    神話、儒家、法家、釋家……龍族全都有落子,所謂霸下舉天的故事,姜望更不能只作故事聽,那很可能是霸下的“天龍”之道,亦如他現在的“天人”。

    在掀翻遠古天庭、絕滅百族、結束魔潮之後,現世在中古時代,迎來了最後一場確立萬界主宰的戰爭。人族龍族雙方都在佈局落子,都要主導諸天萬界,而只有一方能夠笑到最後。

    烈山氏鎮殺龍皇九子,或許鎮殺的是龍族的九種未來!

    在理解了這一點之後,再看長河九鎮,便有豁然開朗之感。

    也是,單純地封鎮九具道軀,哪怕再強橫再完美,又如何能承載得起偉大的意義呢?

    越是瞭解龍皇九子,越是能夠體察九鎮奧祕。越是把握九鎮之玄妙,越知龍皇九子之不凡。

    天道雖然扼緊咽喉,時間雖然緊迫,但姜望仍然留給長河九鎮,足足一個月的時間。

    他在探索解密烈山人皇的九鎮封印,也在探尋龍皇九子的道途。這一個月的時間,都在自己的識海深處,進行人與龍的戰爭——

    這不僅僅是一種意態的描述,而是真的在潛意識海做了這樣的擬化。

    曾經他的潛意識海,無邊無際,無限自由。極目盡處,幾如接天。

    如今他的潛意識海,真個“接天”了。

    天道早就不止是“敲門”而已,早已破門而入,將躺在牀上做春秋大夢、想要成爲自由天人的姜望,掐住脖子吊起來,拖着往外走。

    不僅要吞沒這冥頑天人的主意識,抹掉所有情緒,還要同化其道,吞沒潛意之深海。

    這浩瀚無垠的潛意識海,早就風平浪靜。萬頃狂濤,盡被調服。

    曾經淵深不測的海水,現在瞧來極清極澈,像一塊透明的藍琉璃,幾無雜質存在。天道是如此純粹地傾照於海,意主的思緒,也被顯爲“雜緒”了……

    偶有情緒泛起,都被分解吞沒。

    但從某一刻開始,這片海洋發生了變化。在“純粹”之中,誕生了九種頑固的不可被同化的“雜質”,它們起先微小,漸而磅礴,最後化爲九尊各顯其形的恢弘道軀。

    或如獅,或似虎,或是負碑之龜,或是盤身之龍……皆蘊道於形,龐然有神。在無邊無際的潛意識海中,浮海而遊。

    龍皇九子的道身顯化在這裏,突破了某種冥冥中的“規矩”,有時又化爲石橋。

    九座古老石橋,跨海而並。海也無邊,橋也無涯。海似接天,橋似截斷海天相接處!

    在這座潛意識海里,石橋與龍軀,不斷地變幻。彼此鬥爭,互相牴觸,但都同樣的,並不接受“純粹”,不被天道規訓。

    所以這億萬頃的靜水,有時也起波瀾。

    心海的波瀾,是活着的痕跡。

    長河九鎮數十萬年都橫亙在那裏,烈山人皇從不吝惜自己的偉大光輝。但萬古以來,能在這九座石橋有所“真獲”的,卻也屈指可數。

    姜望一方面與現世頂層人物有所交集,有資格知曉歷史真相,能夠探知龍皇九子的真正道途,一方面又得到長河龍君敖舒意的幫助,獲得了烈山人皇設立九鎮的心得體會。

    這等天地同力,真個是人龍交匯,立足現世現時,眺望過去未來。

    每一天過去,他對這個世界又有新的認知,對天道也有不同的理解。

    在囚牛橋,他掌託正聲之殿,聽風聲濤聲,體會自然之音,感受龍族禮制,囚牛樂章。

    在睚眥橋,他提劍而鬥,演化一身殺法,從橋頭殺至橋尾。

    在嘲風橋,他縱身萬里,瞬念反覆,以目光鐫刻這座古老石橋的每一處細微。

    在蒲牢橋,他放聲長嘯,釋放三寶雷音正法,將聲音作潮涌,把石橋上下都洗遍。去追尋捕捉那傳說中的蒲牢正音。

    在狻猊橋,他放出諸般神印,一如當初在妖界所行之法,外塑“古神”,凝練“諸尊”。

    在霸下橋,魔猿法相捶胸怒吼,堆疊磅礴巨力,幾欲拔橋而走。

    在狴犴橋,他也召出曾經學過的法家鎖鏈,又經風過雨……讀《有邪》。

    在負屓橋,他讀書讀史,且行且歌。《史刀鑿海》、《菩提坐道經》、《靜虛想爾集》……世間之華章,聲聲入耳。天下之道理,字字證心。

    在螭吻橋,亦有仙龍踏霧,吞盡日月華光。

    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地走過。

    夏季走進第二個月份,太陽已經不再溫柔,姜望收去仙龍法相,走下了螭吻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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