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瀟瀟呼過，骯髒腐臭的堆屍場裏，蘇魚跪坐在髒污的屍體中，痛哭的聲音從無聲至有聲，直至嚎啕大哭。</p>
聲嘶力竭的哭聲裏，將悲傷感染了在場所有人。</p>
蘇魚哭着哭着，她忽然恨聲道：“趙一曼，你爲什麼不聽我的話了。你不是最聽我的話了嗎，爲什麼不聽了，你只要再聽一回我的話，你就不會死了。”</p>
“你一直都聽我的話，唯獨這一次，你沒聽，將自己送上了死路。你究竟是爲什麼……”</p>
蘇魚怎麼也想不透，在她已經勸告過的前提下，爲什麼趙一曼會這麼衝動地攻打玖瓏山。</p>
她是這麼聽她話的一個人，怎麼會做這種事。</p>
*</p>
福喜都的援兵一到，梁沉武迫不及待的讓福喜都領兵的明將軍留駐青水澗，防着南馬郡的大漠軍隊。</p>
他則帶着五千人，迅速往玖瓏山趕。</p>
出發前夕，翠與遲沁找到梁沉武，翠道：“梁將軍，帶上我們一塊吧，現在西吉寨跟玖瓏山已經安全了，我跟遲沁想去找王妃娘娘匯合。”</p>
梁沉武想也不想，道：“那你們兩個上馬吧，我讓人幫忙牽你們的馬繩。”</p>
“多謝梁將軍。”</p>
他們一路趕向玖瓏山，到了玖瓏山後，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片肅然。</p>
“爲什麼這裏的氣氛如此低沉？”梁沉武皺眉，令他帶來的五千人選地駐紮後，隨手抓了個士兵問。</p>
“可是王妃娘娘出了事？”翠整顆心都揪起來了。</p>
那士兵稟報道：“梁將軍，王妃娘娘平安無事，先前戰死玖瓏山的那些人，屍體都找到了，現在正在進行火化。”</p>
“那趙姐姐呢？你們的趙郎將？”遲沁滿臉緊張地問，他的手指糾纏在一塊。</p>
翠以爲他是擔心趙一曼，並未作他想。</p>
“趙郎將她……”士兵滿臉悲痛，最終還是堅持着將此事完整說給梁沉武三人聽。</p>
“怎麼會？我……我還以爲是被俘，怎麼會是這樣？”翠哆嗦着脣，眼眶裏蘊滿淚水。</p>
她完全不敢相信，那個陽光明朗的趙姑娘，竟然死了，還死得這麼慘。</p>
翠還記得，趙一曼說，等她以後家財萬貫了，要找一個如意郎君的。</p>
怎麼能死……</p>
“趙郎將她……是英武之士。”梁沉武哽咽道。</p>
遲沁擦去眼淚，眼底的晦暗無人知曉。</p>
在此之前，他的心一直緊繃着，畢竟是第二次算計人，他還是有些緊張，遲沁心中暗道。</p>
當初，他選擇在趙一曼出發前，在她營帳裏放下的那一本地史風情，是他做過的第二件最正確的事了。</p>
不然，趙一曼也不會選擇貿然攻打玖瓏山，他也不會有接下來動手腳的這些機會了。</p>
他說過，要怪，只能怪趙一曼又蠢又傻，這樣的人，活該被他算計。</p>
“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趙郎將她會攻打玖瓏山，她不攻打玖瓏山，她就不會死，這一萬士兵，也不會死在這裏！前來支援的周帥等人，也不會被幕後黑手暗算，在青水澗全軍覆沒！”</p>
梁沉武</p>
最讓他悲憤的是，此事不知道怪誰，難道要怪被折磨慘死的趙一曼嗎？</p>
他一句責怪的話都難以對她說出口！</p>
一口氣，就這樣梗在梁沉武的心間，不上不下，進不去出不來。</p>
“別說這些了，先去看看主子。”翠着急道。</p>
她不知道什麼幕後黑手的事，她十分擔心蘇魚。</p>
前往山頂尋找蘇魚的路上，遲沁望着遠方若隱若現的幾個礦洞，心中得意。</p>
他知道，宸王府裏，王妃娘娘的房中，擺放着琳琅滿目的寶石首飾，一套又一套。</p>
連他都知道，趙一曼就不可能不知道。</p>
那晚，他無意間在營帳裏睡着了，醒來卻偷聽到王妃娘娘跟趙一曼的對話，趙一曼要率兵去攻打西吉寨。</p>
他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p>
教過他的先生，除了教習武藝的趙一曼，人人都贊他是個天才。</p>
而遲沁也確實覺得自己是個天才。</p>
他故意翻出一本地史風情，翻到描寫玖瓏山的片段，放進了趙一曼的營帳裏。</p>
待趙一曼商談回來時，看見那本書。</p>
上面正好寫到，玖瓏山裏，曾被發現有許多寶石礦洞。</p>
趙一曼一向親近喜歡王妃娘娘，她知道王妃娘娘房中有那麼多那麼多的寶石首飾，一定會動心的。</p>
她的性格，早就被遲沁摸透了。</p>
遲沁回想起這些，無人的角度，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p>
玖瓏山的最高處，一片狼藉的草地中央，立起了一座新的陵墓。</p>
蘇魚將那把紅纓槍，連同那隻斷手，一塊葬在了這裏。</p>
在這裏，能俯瞰整座玖瓏山，蘇魚選擇將趙一曼僅存的遺體與遺物葬在這裏，是因爲這是她最後戰鬥的地方。</p>
蘇魚一寸寸撫摸着她親手刻的墓碑，一笑眼淚就又掉下來，被大風吹走，消散得無影無蹤。</p>
“一曼，對不起，讓你來攻打西吉寨，也對不起，沒有在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不顧一切地來救你。”</p>
她不能不顧一切，家國，親人，都在她的背後。</p>
在選擇的那一刻，她確實選擇了背後的家國天下，而沒有選擇拼死來救趙一曼。</p>
所以，她想道對不起。</p>
她的一曼，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的。</p>
蘇魚再度淚目，她反手擦去眼底的淚光，站起來，轉身面朝衆人道：“我們走吧，還要查在背後使陰招的黑手，大漠的援兵，應該也已經到了吧。”</p>
“不止是大漠的援兵到了，您的援兵也到了。”一道高亢有力的聲音在衆人背後傳來。</p>
“末將梁沉武參見王妃娘娘！”梁沉武行禮道。</p>
翠與遲沁也一併登上了山頂。</p>
“你們來了啊。”蘇魚無力地勾了勾脣，她的眼前，忽然天昏地暗，眼裏所有的景象都覆上一層黑色，那雙鳳眸重重闔上，恍恍惚惚間，耳邊所有的驚呼都歸於平靜。</p>
衆人只見她緩緩閉上眼眸，黝黑的眼珠往上一翻，身形變得搖搖欲墜，軟軟地暈倒在白砂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