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之這關口的繁忙混亂相對應的則是關口處另一羣人的嘶吼聲,那些穿着號衣的朝廷稅吏,他們的腰間或是挎着大刀,或是手中拿着纓槍,不時的吼叫着,雖說他們的人不多,只有區區十幾個人,可頭戴紅頂子他們往這裏一站,卻沒有任何人敢闖關,甚至不敢大聲說話。
闖關,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現如今可不是大明那會,一個稅吏誰都敢欺負,現如今在打清國,吏再小那也是官,也代表着朝廷,代表着朝廷的法度。一個不敬,腦袋掉了也是白搭。至於那稅關上的幾個樹立起來的木樁上,幾個竹製的吊籠中那早就爛成白骨的腦袋,更是清楚的提醒着人們,闖關會有什麼下場。
在這喧囂的稅關上,一個留着小鬍鬚的中年稅官這會正威風堂堂的站在那裏,向着混亂的商隊大聲喊道。
“糧貨每車十文,鹽貨每車三十文,行單的馬幫,每匹馬額外加收五十文,排好隊,別擠別擠”
而另一邊,一個年輕壯實的稅官則向那些人聲嘶力竭地吼叫道。
“別擠別擠他麼的,都嚷嚷着屁快交錢,交了錢就放你們過去”
瞧那模樣,大有一副,要是不交錢,非但過不了關,甚至還要殺人的樣子。
那邊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策着馬往前擠了擠喊道。
“官爺,怎麼又漲價了,這怎麼單馬的稅錢,車貨還多這樣下去還讓不讓人過啊一加就是50文,這可都半兩銀子了”
那稅吏朝他翻了翻白眼,瞧着他嚷道。
“半兩銀子多嗎你們這些個奸商,一個個的做的是什麼生意,能瞞住別人,能瞞住老爺我嗎若是不對單馬收稅,你們一個個還不都把馬賣到南邊去了都他嗎的通匪了,朝廷敗了,還不是你們禍害的”
其實大傢伙都是心知肚明,這些個馬幫並不是什麼生意人,他們的生意當然不是什麼羊毛,而是駝貨的馬。他們都是“有去無回的”跑單邊的,最終這些馬都會被賣到南方,賣給南方的亂匪。
稅吏這麼說着的時候,那邊已經開始有人過關了,許是因爲人太多,以至於不一會這關口就亂了起來。
那個稅吏雖說身材壯實,可也差點頂不住,趕緊揚起鞭子,衝着那些亂作一團的人就是一氣亂抽。
“不準頂不準頂都他麼給老子站好要不他麼的誰也別想過去,再亂,就別怪老子的刀子不認人了。”
關口那邊當然是熱鬧非常,而那邊在渡口一側的客棧裏,一名老書生模樣的人,他坐在那裏看似喝着茶,可是他卻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這一切,突然他又搖搖頭,在嘴邊嘆道。
“這些個奸商”
旁邊站着的僕人,聽着老爺的話,略有些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向渡口望去。瞧着那些過渡口的亂七八糟商隊,心裏不禁尋思着,老爺這麼說又是什麼意思當然不是誰都能看明白這些。
那些牽着馬的行商,運的那裏是什麼貨,分明就是藉着牽馬的名義,把馬賣到南方去。賣給那些南方的亂匪。
“這些馬雖說是隻是三等馬,在口外最多也就只值八九錢銀子,帶到了京城頂破天也就是二兩銀子,可是帶到南邊,那邊可是放價收馬,即便是最劣的最不值錢的劣馬也能賣上五兩銀子,轉手就是五倍的利不說,南邊的棉布、紗線、鏡子,運回來可都是值錢東西,想買那些貨,用馬換更划算,這一趟下來,頂過去掙幾年的”
南方的亂匪爲什麼放價收馬,不還是爲了買馬給軍隊用,到時候喫虧的還不是朝廷。那些個奸商那裏管那麼多啊,他們的眼睛裏什麼時候有過朝廷,他們的眼裏只有銀子
黑眼睛裏只能看到白銀子至於什麼忠義,什麼朝廷。在他們眼裏又算得了什麼
“你們把馬都賣了,到時候,怎麼把貨運回去”
當時他可是報着火,從那些奸商的那裏打聽着消息。
“嘿,您老一看就是一心聖賢書,清河那地方是什麼地方正好擱在運河邊,現在可沒有什麼漕糧往京師運了。到時候把貨往船上一丟,那裏還需要什麼馬如此一來,本來只值一兩銀子的東西,倒騰一下,便能值上七八兩銀子,一趟下來,便是傻子也能掙上幾十兩銀子”
“那到時候朝廷的關卡怎麼過”
“嘿,瞧你老說的,到時候還不是直接拿銀子打點一下,那些個官老爺的眼睛裏可只有銀子。”
想着昨天與那個行商聊天時的話語,孫玉其的心裏頓時便涌起一團火氣來。在他看來,正是那些個奸商敗壞了時局,若非是奸商資敵,這大清國的天下又豈會如此
“奸商誤國啊”
於心底長嘆道,孫玉其的臉上,全是一副憂心如焚的模樣,此時,看着擁擠在渡口處的那些行商們帶來的數百匹馬,他所看到的似乎是南方賊寇的鐵騎,將來一路北伐的模樣。
他這會兒當然不會說什麼關卡守卡不利,在他看來,這一切完全都是因爲那些奸商所爲,他們是被南方的銀子所誘,爲利益驅使。
“不行,一定得把此事上報給朝廷,斷不能讓那些賊寇靠着那些奸商得了天下”
孫玉其之所以會發出這樣的感嘆,原因到也無他,本就是山西人的他,自然知道八大皇商是如何當的皇商,自然也知道他們如何爲等大清入主中原立下了汗馬功勞,現在有那麼一商,想要效仿舊事,爲南邊的賊寇立下汗馬功勞是萬萬不可的。
而更讓孫玉其痛心疾首的是,除了那些奸商之外,居然就連那些拿着朝廷俸祿的稅吏,也和那些奸商沆瀣一氣,完全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居然就這樣任由他們把馬送到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