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鐵骨 >第6章 夕陽(第二更,求月票)
    王朝的末日應該是一副什麼模樣?應該是一團混亂,應該是人心惶惶,應該是……不,應該說是欣喜若狂!

    對於京師外城的那些漢家百姓來說,儘管遭受了十餘年的滿清奴役,但是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本,自身的血脈,這城的百姓,每天都像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翹首以待,更是互相打聽着有關北伐的消息。 .

    大明的北伐大軍出太行了!

    王師將至!

    可是這個消息都已經傳出一個多月了,怎麼還不是不見王師?

    “遺民淚盡胡塵裏,南望王師又一年啊……”

    酒樓的掌櫃聽着正在喫飯的客人們的話聲時,那神情盡是一副欣慰之色。

    “我大明三百年深仁厚澤,天下百姓無不都受我大明養育之恩,思明之心,理應如此……”用抹布擦着櫃面的掌櫃如此這般暗自尋思着,看着那些客人的時候,眼睛不由自主朝着外面瞄着。

    王師何日將至?

    只不過,對於這京師的數十百姓來說,只要是大明的軍隊那是王師,但是對於他來說,王師卻有着其它的含義。

    “天怕是要變了……”望着門外,掌櫃的便對夥計吩咐道。

    “大全,你先招呼着,我到後面歇一會!”從前堂來到後院,回到房間裏,掌櫃的從牀下取出了一個箱子,打開箱子,只見箱還有一個木盒,打開木盒後,除去兩支自發短銃之外,還有一塊銅牌,雙手拿起銅牌,掌櫃臉的那些多年行商的笑容斂去了,反倒是涌現出另一種神采。

    “大明忠義軍軍正司”銅牌的字樣表明了他的身份,也是他身份的證明。

    兩年了!

    整整兩年了!

    這般感嘆着,掌櫃的看着這已經被他當成家的酒樓,待到王師克復京師之後,他會恢復原本的身份——忠義軍軍正司軍正,在過去的兩年間,他一直奉命潛伏在京師,不過他並不負責構建情報,他的任務是潛伏與此,等待命令的下達,只是在過去的兩年間,他從沒有接到任何命令,按道理來說,長期的潛伏會讓人麻痹大意,但是對於他來說,似乎並沒有任何影響,在大多數時候,他都和尋常酒樓掌櫃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他並沒有忘記來這裏的使命,儘管沒有接到命令,但並不妨礙他用兩年的時間收集了一份情報。

    “待到王師收復了京城,到時候……”掂量着手的名冊,他自言自語道,這份名冊與其它的名冊不同,這並不是情報組成的人員名單,而是一份漢奸名冊,是他通過各種渠道羅列的獲得的信息彙集而成,名冊的漢奸,不僅僅有官員,還有商人,甚至尋常百姓,爲官者他們助紂爲虐,而商人則與滿清沆瀣一氣,至於尋常百姓,更是在滿清入關時,或許主動剃頭或是出賣忠良,總之,對於這些漢奸是形形色色的,但是有一點是共通的,他們都曾背叛過自己的民族。

    而在他這麼自言自語的時候,他的雙眼看着箱內的書冊——這箱內的近百本書冊記載了數萬人,名冊所列的人名更是不僅侷限於京師一地。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些人逃過懲罰……”

    心裏這般唸叨着,掌櫃的半閉着眼睛,與其它人不同,在過去的兩年間,他接觸了太多的漢奸,見識了他們嘴臉,心知對於那些漢奸來說,他們毫無禮儀廉恥之心,若是放過他們,又如何能對得起天下的忠良義士。

    “待將來見到軍正丞時,一定要請其追查到底……”

    又一次,將木箱鎖之後,將其塞進牀底,掌櫃的便出了門,那臉的肅然又變成了一副卑微的盡是討好的笑容,只是在走出來的時候,他又擡頭看了眼天,自言自語道。

    “太陽要落山了……”

    “末日之相啊!”

    在府宅裏頭,看着那彤紅的晚霞,金之俊卻不似過去那樣,欣賞着黃昏的美景,他只是發出這麼一聲長嘆。

    “老師,這既是末日,未嘗不是新生啊!”

    程四遠看着背對自己的老師,他端起茶杯,淺嘗了一口茶,然後笑說道。

    “難道,這一天不是老師所期盼的一天嗎?”

    門生的問題,讓金之俊整個人都陷入沉默之,他人是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可以說受大明四代帝君之皇恩,沐皇恩不可不謂之不重,在崇禎朝時,更是官至兵部右侍郎。但是闖賊入神京後,他先是降賊,後賊退之後,又是降清,仍任原官。降清之後無論多爾袞也好、順治也罷,對其也是信任有加,甚至達到炙手可熱的地步。

    只不過在炙手可熱的時候,金之俊早早的爲了金家做出了另一個選擇——暗自與江北聯絡,從而換取金家不被流放——儘管金家名義被流放到臺灣,但是實際,卻在舟山,很多和他一樣的事清但是卻早已經爲江北發展爲眼線的官員家人,皆是名義被流放至臺灣,實際卻是避於舟山。

    按道理來說,對於金之俊來說,現在大明眼看着將恢復河山了,再也不用像過去那樣提心吊膽了,可是不知爲何,他的心情又豈有絲毫的輕鬆,反倒是更加沉重了。

    “從明從賊又從清……”

    這麼長嘆一聲之後,金之俊看着那夕陽長嘆道。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金某人一生苦心經營,到臨了,卻仍然是大節不存,如此,將來又有何顏面對後人啊!”

    這般一聲長嘆之後,金之俊才沉聲說道。

    “往日裏,只是尋思着這改朝換代,雖說受以皇恩,可,可……五行自有定數,如此,降順到也情有可願,可降清……”

    搖頭苦嘆着,金之俊自然也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說什麼提到“十不從”的一番苦心,縱是百般藉口,也不是他當漢奸的藉口。

    “用達,你說爲師,又有何顏面對江南父老?”

    座師的這聲長嘆讓程四遠心嘆一聲,然後才說道,

    “老師,您是有大功於大明的!”

    金之俊確實有大功於大明,當初若不是他提議福建派兵進攻臺灣,忠義軍水師又豈能在基隆全殲清軍,從而導致福建清軍主力喪盡,再也無法對萬年造成威脅,如此纔有了後來朝廷可以安心居於福建,而無須顧忌其它。

    除此之外,這兩年他不知將多少情報傳至江北,他不僅是江北的眼線,同樣也是江北的傳聲筒,這兩年,正是藉着像金之俊這樣的降清漢官之口,江北對滿清朝廷施加着各種影響。

    他們有過,同樣也有功。所以功過相抵之下,是不會再追究他責任的。只是,在天下人皆知何爲漢奸的時候,他們又豈能過得了自己這一關?

    “功,焉能掩其過?”

    回頭看着面前的學生,金之俊長嘆道。

    “這一點,你爲師強,爲師等人,枉讀了一生聖賢章啊……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金某人枉讀一生章啊……”

    有些痛苦的閉眼睛,金之俊的神情顯得有些低落,自從與江北暗通之後,他想過很多,曾經的自我麻醉,最終還是變成了笑話。

    無論改朝換代也好,亦或是五行之說也罷,都不曾是聖人之言,聖人教他的是取義成仁,這纔是聖人所教,至於其它,不過只是不屑之徒假託之辭罷了。

    老師的感嘆,讓程四遠選擇了沉默,他知道,老師在想什麼,也許他是番然醒悟,但是這種番然醒悟卻也有着現實的利益,畢竟,一但大明光復京師之後,像他這樣的從明從順又從清的人,即便是有功於明,最後也只能布衣返鄉,即便是不追究他們漢奸的罪過,但是漢奸的名義卻是他們終生都無法擺脫的陰影,除非……能以大明官員的身份致仕,非如此不能去污名,也只有如此,他們才能讓世人知道,他們當初降清是“無奈之舉”,他們甚至是“受命而爲”,他們並不是心甘情願當漢奸。

    只是,天下何時曾有這樣的好事,不……不是說沒有,有時候,如果抓住機會的話,倒也不是不可能。

    “老師,其實……”

    沉吟片刻,程四遠看着神情低落的金之俊,然後低聲說道。

    “順治十六年,聽說老師奉命爲先帝立碑時,曾經得了一樣東西……”

    程四遠的話聲不大,但是落在金之俊的耳,卻讓他的渾身猛然一顫,然後他驚訝的看着程四遠,好一會才說道。

    “用達,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金之俊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那臉色瞬間變的蒼白,對於已經經歷過太多事情的他來說,在這一瞬間,幾乎立即明白了程四遠話的意思,他只是搖頭苦笑着,瞧着那夕陽,自言自語道。

    “只是近黃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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