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覓歸寧 >第七十五章 孤童
    這一日,錦寧端着朝露剛剛從廚房拿來的包子,剛出籠的還冒着熱氣,轉頭想給一直在自己身邊的阿庸,可是一回頭去發現早就沒影兒了,只留下一直拿在手裏把玩個不停的竹蜻蜓。

    錦寧撿起凳子上的小玩意,出來尋找阿庸。只看見小傢伙嘟着嘴巴翹首以盼的望着門口,小臉皺巴巴的擰在一起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憐。

    “怎麼了?阿庸,看什麼呢?”錦寧摸了摸阿庸的腦袋,輕輕俯下身子蹲在阿庸身邊,搖晃着手裏的竹蜻蜓試圖轉移孩子的注意力。

    阿庸對於錦寧的誘惑心無雜念,只是轉頭擔憂的對錦寧道,“姐姐,爹爹怎麼還不來啊?”

    原來是想爹爹了,錦寧愛憐的拉住阿庸的小手,把他擁在懷裏,安慰道,“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吧。”轉過他的身子,擡手揉了揉他擰在一起的五官,柔聲勸道,“門口很冷的,我們先進去好不好?”

    阿庸深思熟慮了一番點了點頭,“嗯。”依依不捨地看了平時王霆諱來的方向一眼,跟着錦寧進屋了。

    王霆諱的確是因爲一些事耽誤了一會兒,他本來按照昨天和兒子的約定早早地從家裏出發,買了他愛喫的糖果,往晟王府走的時候,看到了各式各樣的木製的小玩偶,想起上次買的竹蜻蜓阿庸愛不釋手的樣子,王霆諱停下腳步來開始挑選,挑了一個小老虎樣式的揣在腰間,往後瞟了一眼,轉變了方向,從本來應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轉入了一條狹小的巷子。

    他的腳步也變得小心謹慎起來,每走一步都留神注意着身後人的動靜。

    直到他行至第十步時,一名黑衣人蹭的從後面拔出撿來,白色的劍刃泛起銀光正好映照在王霆諱臉上。

    他小心地揣了揣懷裏的玩具,攥緊拳頭向背後的人襲來。拳風盎然,出手正氣陽剛。

    王霆諱本身的武學基礎並不怎麼優越,並不是那種一學就會的好料子,全憑着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每天扎馬步打拳,從來不曾有一日的懈怠。

    因而,他的武功雖說算不上什麼高手,但用來防身還是綽綽有餘的。再加上,他的武功屬於那種至陽的路子,對方本來就屬於偷襲,自然先膽怯了兩分。

    就在這時,一陣翻騰聲,又有兩名黑衣人從天而降落在了這條狹小的巷子裏。

    三柄長劍齊齊的對準了王霆諱,把他圍中央形成一個小的包圍圈。

    三人的武功都在王霆諱之上,且出手狠辣完全不留情面,縱然王霆諱心中毫無懼意,但也還是不由得緊繃了神經,吞了一口口水,已經打的發紅的拳頭握的咯吱咯吱響。

    他不怕死,可是他不想死。

    懷裏面惟妙惟肖的小老虎還沒有送出去,他似乎都能想象到兒子看到它之後開心的笑顏。

    他不能死。

    王霆諱咬了咬牙,拿出了拼死一戰的決心,凌冽的拳風像是寒冬的冷風猛然吹向敵人。

    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黑衣人們輪番上陣早就讓他筋疲力盡。

    王霆諱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臉上身上已經落了好幾處傷,嘴賤流淌着鮮血,緊握的拳頭也有些發抖,身形也開始打顫,步伐也逐漸混亂不穩。

    這個時候,其中一個黑衣人趁其不備,眼看着明晃晃的劍身就要刺向他的身體。

    千鈞一髮之際,一抹單薄的倩影大叫一聲義無反顧的擋在了前面。

    青色的衣衫立馬被鮮血浸染,那女子痛苦的垂下腦袋,看着胸口正中間那把橫貫她整個胸腔的劍,嘴裏似乎還在喊着什麼,費力地想要擡頭再看身後的人一眼,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身子跌落在地上,那把劍碰擊地面又在她的身體裏面留下了更深的一劍,讓她噗的噴出一大口血來,手臂隨即像一片輕盈的羽毛一樣垂落在地上,手上的玉鐲與地面相撞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叮咚聲。

    王霆諱傻了眼,身體裏的血液像是凝固住了一樣,嗓子裏腥腥的,想要叫喊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在他奮力衝破束縛推開阻礙之後,慌亂地跑到女子身邊,緊緊把她摟在懷裏,一手擁着她的脖頸,一手捂着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劍,囁嚅道,“秦……秦娘”

    懷中的人沒有半點的動靜,緊閉着雙眸,臉上身上都沾滿了鮮血,猶如王霆諱腰間的玩偶一樣沒有任何的知覺。

    王霆諱的聲音開始哽咽,動作卻是溫柔而又小心的,像是害怕吵醒了懷中的人,“秦娘,秦娘醒醒,快醒醒。”

    黑衣人沒想到會有這一幕的發生,愣了片刻,再次舉起了劍。

    這時,白朮帶着一隊人馬迅速趕到,黑衣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翻身離去。

    白朮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站在遠處不敢上前。

    王霆諱眼裏含着淚,倔強的忍着不讓它流下來,顫抖着手,咬着牙把橫在秦玉兒胸口的劍拔了下來,顫聲道,“來,我帶你回家。”

    說完穩穩地把秦玉兒橫抱起,手裏的劍因爲身形的踉蹌而跌落在地,懷裏的人卻是穩穩的,這個時候白朮看到一直以來剛正不阿的王大人落淚了。

    清冷的淚劃過冷涼的臉龐,痛得他連呼吸都帶着刺入胸膛的疼痛。

    他知道秦玉兒臨死前喊的是“庭郎”,可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的郎君。

    他根本就配不起她的深情和溫柔。

    人果然都是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的。

    王霆諱的腦海裏都是秦玉兒的一顰一笑,她坐在燈前一心一意的做着針線,倚在門前翹首以盼等她歸來,滿心期待的準備着一食一用。

    可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或者一句話。

    每多想一分,他的胸口就多疼一分,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像是瘋了一樣的去想着秦玉兒。

    感同身受的體會着她的每一份寂寞,每一次失落。

    不一會兒,他本就如槁木死灰一樣的心臟被回憶傷的千瘡百孔,再難癒合。

    白朮看着這個樣子的王霆諱心下不忍,卻也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後。

    王霆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走到晟王府門口,早就得了消息的李重晟立在門口看着面如死水的王霆諱,也是惻隱的垂下了眼角,“對不起。”

    要是他早點派人過去,或者及時發現秦娘不見了。

    也許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東廂房。

    錦寧蹲在阿庸面前握着他的小手,輕聲安慰道,“好了,阿庸不要哭了,沒事的,都沒事的,睡一覺說不準爹爹一會就來了。”

    可是,她的眼尾已經泛紅,悲傷的情緒在她的眼圈裏打轉。

    爲秦娘,爲阿庸,爲這一場誰都沒有料到的變故。

    “啊”阿庸一把推開錦寧,瘋了似的跑了出來。

    錦寧跌倒在地,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趕緊爬起來追上阿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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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霆諱苦笑了一下,右手遞給李重晟還沾着血跡的小木偶,嘴角生澀的扯了一下,聲音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這個麻煩你交給阿庸,”

    突然,阿庸大哭着跑了過來,“爹爹!”

    王霆諱把木偶猛的送在李重晟的手裏,狠心的轉過頭,聲線顫抖道,“拜託你們照顧他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的身影就像是被部落丟棄的角馬,奔向的路途,不是畏懼死亡,而是畏懼心涼。

    “爹爹,爹爹”阿庸拼命地喊着王霆諱,要不是被錦寧緊緊摟在懷裏早就跑出去了。

    錦寧也流下了眼淚,李重晟也蹲下身子把小老虎送到阿庸面前。

    錦寧拿過李重晟手裏的小木偶,搖了搖,忍住眼淚,強擠出笑容安慰阿庸,“阿庸,你看,這是爹爹送給你啊。”

    阿庸哭着搖了搖頭,帶着哭腔在錦寧懷裏哭鬧道,“我要爹爹,阿孃。”

    錦寧摟着阿庸。一下一下地摸索着他的後背,“不哭,阿庸不哭,爹爹還會回來的,別怕啊。”

    阿庸問道,“爹爹和孃親是不是不要我了?”

    錦寧道,“不是,阿庸這麼乖,他們怎麼可能捨得不要呢?他們是出遠門了,等他們回來了就馬上趕過來陪阿庸。”

    那一天也不知道阿庸哭了多久,不管錦寧他們怎麼勸,孩子大概也知道,爹爹和孃親怕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李重晟看着躡手躡腳從屋裏出來的錦寧低聲問道,“睡着了?”

    “嗯。”錦寧點了點頭,眼角依稀還有淚痕,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啞了,真是可憐。”

    “哎,”李重晟輕輕嘆息了一聲,目光擔憂的看向牀上的小人兒,想起王霆諱那孤寂悲苦的背影。

    也不知道,王霆諱今後有什麼打算。

    果不其然,第二天,李重晟就聽到了王霆諱辭官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讓秦娘以正妻的身份入了王氏祠堂,然後不顧家族的強烈反對自願在廳堂守靈。

    外面都傳他瘋了,被一個罪籍女子迷得神魂顛倒,以至於家族、仕途、聖寵都不管不顧了。可是晟王府的人都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女子本應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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