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雪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有些難掩感慨激動之色。
雖說她一直不願意回來,可不代表她不想這裏。
從小生活的地方,不論以後走到哪裏都忘不了,都是心裏最牽掛的地方。
“師姐?!”
“師姐回來了!”
還未走近,門口的弟子就已經看見了葬雪,一個又驚又喜地跑進去通報,另一個則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本來想要親熱的挽葬雪的手,可是想起師姐的冷性子,手剛伸出來就折了回去,只得用語言表示激動,“師姐你終於回來了!大師兄一定很高興。”
又問道,“對了,師姐,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啊?也不回來看看我們。”
葬雪正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門裏有一個人走了出來,黑衣瓊帶、高發雲靴。
正是玄野。
既震驚又喜悅,本來就修長的眼眸更加舒展,嘴角勾起,鼻尖都帶着興奮,揹着手快步走到葬雪面前。
但是不可忽略的是,他眼底還是有着懷疑和計算,但卻像是一閃而過的流星很快的壓制住了。
玄野衝葬雪笑了笑,滿意的點了點頭,“終於回來了。”
“回來就好,一路奔波勞累,先下去好好休息吧。”隨即轉身囑咐其中一個弟子好生帶葬雪下去。
“嗯,”本來葬雪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可是這玄野一字不問她突然回來的原因,她也不好再多提。只好跟着弟子下去休息。
是她以前一直住的屋子,屋子很乾淨,一切的陳設還是和以前一樣。
縱然心裏明白現在不是念舊的時候,但葬雪還是忍不住撫摸着屋裏的一桌一木,笑了笑對弟子道,“辛苦你們了,這麼多年還留着這個屋子。”
這個弟子長的眉清目秀,說話也甜,垂着手在屋子裏打量了一番,“哎,能爲師姐效勞是師弟們的榮幸。”
葬雪笑了一下,很難得的露出了些小女孩的靈動之姿。
雖說多年不見,但是師姐不苟言笑的的脾氣弟子們還是清楚的。
眼下見她笑了,那弟子心裏頗爲得意,話也多了起來,“不過,這事啊,和我們沒什麼關係,師姐要謝的應該是大師兄。”
“嗯?”
弟子笑了笑,很高興爲師姐答疑解難,“這屋子不是我們收拾的,是大師兄親自收拾的,寶貝的緊,平時都不讓我們靠近一步。”
“師兄?”葬雪沒想到玄野居然還會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
“嗯,對啊,就是大師兄。”那弟子確定的點了點頭,隨後又摸着頭囁嚅道,“不過……師姐千萬你別和師兄說是我說的啊,要不他又該說我多話了。”
都怪他一心想着討師姐開心,一股腦子把答應師兄的事全說了。
“嗯。”葬雪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麼,眼裏突然有些迷離。
“那我先下去了。”葬雪向來一言九鼎,她說不說就一定不會說,弟子安了心,貼心的放下手裏的喫食,退了出來。
這幾日,玄野每天都會過來和葬雪說一會兒話,也不過是些喫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或者幫派之事、弟子們的修煉計劃之類的,其他的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一日夜晚,葬雪睡不着推辭了要一起跟着出來的弟子,一個人從房裏走了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玄野的房外。
玄野的屋子外面有一大片的竹林,即使已經快要入冬依舊翠綠,葬雪剛好站在後面藉此擋住了自己的身影。
只聽裏面幽幽傳出來了聲音,令葬雪全身一緊,瞳孔微縮,渾身的細胞全神貫注的注意着裏面的一舉一動。
其中一個弟子的聲音葬雪聽了出來,就是當初帶自己下去休息的那個,此刻他似乎很糾結很爲難,聲音囁嚅着,“師兄~我們爲什麼要殺他啊,他到底反了什麼事啊,這……這麼做是不是不好?”
玄野冰冷陰暗的聲音響起,“那麼多話幹什麼,讓你做就去做,師兄的話你也不聽了?”
最後一句明顯帶着威脅,讓對面的人不得不點頭稱是。
聽聲音玄野的情緒並不好,懨懨地擺了擺手道,“下去吧。”
“是。”
聞聲,葬雪趕緊把身子又隱了隱,頭抵着鎖骨,手指有些緊張的捏着一旁的竹葉。
所幸夜色正濃,幾名弟子又步履匆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葬雪。
葬雪松了一口氣,隨即又蹙着眉頭,心裏拼湊着剛剛屋裏傳出來的話,焦急道,“不行,我得趕緊通知……”
冷澀澀的猶如耳邊的風一般的聲音在葬雪耳邊盪漾開來,“通知誰?”
葬雪瞪大雙眼看着來人,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
有被人抓了現行的窘迫,還有……恐懼緊張,以及不能完成心中所想的焦灼。
結結巴巴的喊道,“師……師兄”
玄野冷笑了一下,眼底是一片冷寂,眼睛不知怎麼的突然變得通紅,明明淨是狠毒卻帶着嘲諷的笑意顯得更加陰森可怖,聲音像是宣判最後死神通碟的索命之徒,一步步的逼近她,“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房中休息嗎?怎麼會突然跑出來呢?”
“我……”葬雪心虛的往後退了退,這個樣子的玄野她是沒有見過的,陰鷙而又桀驁,像是泛着精光的毒蛇正在絲絲的吐着帶有致命毒藥的舌頭。
“咔嚓”往後退的過程中,葬雪不小心碰到了一根竹子,隨之發出了一聲咔嚓的折斷聲。
終於再無路可退,被玄野咬着牙掐着葬雪的脖子把她拖了出來。
“你要告訴李重晟,”玄野在自問自答,只是他的語氣卻盡是悲涼。
他一開始就知道葬雪不會無緣無故回來。
她回來一定是有目的的。
很有可能就是爲了李重晟。
可他還是很高興。
至少,她回來了。
況且,他還有一點點的期許。他想,或許她是真的回來了,不爲別人,只是單純的想要回來。
可是,現在事實赤裸裸的顯露在他面前,讓他所有的希望、期待、欣喜都散落一地。
他是那麼的可笑,輸的又是那麼的慘烈。
葬雪被壓制着根本看不到玄野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的手勁兒越來越大,自己的咽喉被掐的越來越緊,呼吸越來越困難,越來越急促。
她不知道的是玄野眼中有多絕望有多痛苦,就像是在最致命的地方狠狠插了一刀,卻不能立即死去,只能就這麼痛苦的或者,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心臟最深處涌出無窮無盡的心血,倍受折磨。
玄野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幾乎就要把葬雪掐死過去,他脖子上的筋脈盡顯,臉紅頭脹,聲音歇斯底里的嘶啞,“你就那麼在意他?!”
在意到可以完全不顧另一個人的死活。
就算這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也不行。
葬雪骨子裏一向執拗不肯低頭,就是到了這個時候也是不願意低頭說一句軟話。不過她也說不出來,拼盡全力也就只能坎坎坷坷的吐出一兩個字,“我……”
眼前虛晃,好像靜止了一般。脖頸間傳來的疼痛憋脹灌滿全身,手腳忍不住不受大腦控制開始了抖動。
玄野絕望的看了一眼葬雪,沙啞的叫道,“葬雪~”
你真的從來都不懂我。
不懂我的心。
一滴眼淚隨之滑落眼角,同時一把鬆開了手中的人,狠心地轉過頭不再看她。
猛然脫離了束縛的葬雪,腦子一瞬間還是空白的,僅存的殘識讓她拼命的錘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這才一點一點的恢復過來。
玄野瞥了一眼扶着牆虛弱的站立着的葬雪,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既然回來了,就別再出去了。”
不知何時,一羣弟子已經擁了上來將葬雪圍住。
領頭的那一個,拱了拱手,語氣還算是客氣的對葬雪道,“師姐,請隨我們回去吧。”
葬雪看了一眼揹着身的玄野,知道自己算是被囚禁了,以後再想出門可就難來。
但她並沒有打算爲自己求情,或者換句話說,她瞭解玄野,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人能夠改變。
求饒不過是徒傷兩人之間最後殘留的一絲情義。
強忍住身體的不適,拒絕了弟子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走在了人羣前面。
停着葬雪的腳步逐漸走遠,玄野纔敢慢悠悠的轉過身來。
此時的他早已經淚流滿面。
望着葬雪那決絕的身影,他的心像是被人一刀又一刀的凌遲着,這個操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從小一直愛慕守護捧在手心裏的至今最愛的師妹。
葬雪,其實,要是你求一求我,說幾句軟話,或者隨便爲自己辯解幾句,哪怕是騙騙我,我都不會這麼難過了。
可是你沒有,你連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你可真絕情啊。
孤獨的夜裏,玄野像是一隻被種族拋棄的動物,孤寂憤懣而又悲涼痛苦,嫉妒快要把他身上的皮肉一塊一塊的撕裂,匯聚成他冷澀陰鷙滿是仇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