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刀劍名宗 >第十二章 傳書作青鳥
    “臭小子,人跑哪去了。”

    楚湘起了個大早,來到枯文閣卻不見七甲的身影。往書閣深處走去,卻見他正盤膝坐在地上,將一本《黃帝內經.靈樞》抱在懷裏,看的入神。

    原來那日七甲於後山樹林中練功練得真氣發散,陰陽二氣失衡而不自知,腹中似亂刀胡攪,鋼爪撥撓,趁勢打出兩掌後,斃了那顆大榕樹,方纔緩和起來,只是癥結猶在。於是便想着這枯文閣裏藏書何止千萬,其間包羅萬象,或許些個醫典藥術能整治得了。

    “你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南宮楚湘見七甲沒有按照她的吩咐倒立受罰,便厲聲厲色的質問。

    七甲這次卻並不慌張,從容不迫的將醫書放回,向南宮楚湘行禮。

    “大小姐,小的遵照吩咐,卯時便開始收拾打掃,此間尚未到辰時,便在此看些書籍。”

    “難得你如此上進。”

    “大小姐謬誇了,七甲何德何能,也不求那金榜題名,無非打發時間罷了。”

    “只有一事不明,還請賜教。”

    “折煞小人了,小姐但說無妨。”

    南宮楚湘突然回頭盯住七甲的眼睛,目露兇光,嚴肅冷酷的問道:“你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奴,如何便上得起學塾,從左傳到內經,竟然都讀得,叫本小姐大爲不解啊。”

    七甲對楚湘的目光並不迴避,回答道:

    “小姐所言不錯,小人自幼家境貧寒,自是沒有像小姐這般優渥的水土,可以上私塾,得窺天下道理。好在家父也曾秀才及第,頗讀過幾篇文章,後來屢試不中,以致家境沒落,無復士子之心。至於傳到我手裏的,不過胡亂認得幾個字兒罷了。不瞞小姐,那日小姐聽左傳時,心不在焉,被小人矇混過去好些呢。”

    南宮楚湘一邊聽他說,一邊神色緩和起來,只左右來回上下打量着七甲,七甲也並不拘謹,兀自拿眼睛上下打量着南宮楚湘。每一次她走到稍近處,七甲只覺得蘭香芷芬,馥郁醉人。南宮楚湘一時眉頭緊蹙,黛玉扶風害嬌喘,一時注目凝神,靜花照水頗嫺靜,癟嘴兒間,芳澤瑩潤爍津唾,弄發時,旖旎多情郎陷深。好幾次,七甲險些走神停住了辯白。

    那南宮楚湘多日來一直應承着七甲的低眉垂眼之態,此刻四目相對,才發現眼前這人,雖是粗使下人,長得卻不俗。真是:面額棱角似巖削,眉目如畫藏鋒掠。膚色雖不像趙世雄那般如玉生溫,早已被曬得深了,卻別具一番堂堂男子之威凜粗獷。

    “也罷,你也無須每日這般早起來受罰,只在辰時收拾停妥,罰到巳時便自去玩耍消遣去吧,我依舊來聽書,遇到你困解之處與你答疑解惑。”

    七甲聽了喜從心來,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連連稱喏。

    “只有一件事須得幫我完成。”南宮楚湘的臉又嚴肅起來。

    “小姐儘管吩咐,小人定當盡心竭力。”

    她從懷裏抽出一紙臘封書信,“把這個交給我師兄趙世雄。”

    “小姐,這!...”七甲面有難色,欲待推辭,卻無法開口。

    “你不肯?”

    “小人着實爲難。”

    “男子漢?哼!大丈夫?哼,說什麼一言九鼎,說什麼駟馬難追,承諾的容易兌現的難,你的盡心竭力呢?”

    七甲素日裏受人冷言冷語慣了,向來不以爲意,皆因心裏明白,所謂世風,所謂世態者何物。但從小蒙父親教誨,對丈夫立命於世之尊嚴誠實向來秉承,不曾想此刻被大小姐戳中要害,臉上臊的一陣紅。

    “小人領命就是。”

    “好!不過有言在先,這可不是什麼命令,權當做你我之間君子之盟如何?”

    七甲聽到“你我之間”四字,更加面紅耳赤,心神亂馳,自己區區下人,竟也能和堂堂大小姐“你我之間”,實在不敢奢望,當下壓抑着心裏的一番念頭,低下頭去。

    “全憑小姐做主。”

    “如此甚好,今日的功課就免了,且去忙吧。”

    七甲心知小姐言外之意,便又草草收拾了一下,去往正西俯湘閣摸索而去。這俯湘閣坐落正西坎位,乃平日大師兄等長輩弟子聆聽師訓,研習武學,日常作息之所。每當掌門因事出行,便由俯湘閣秉承代行莊中規矩,號令一干門人弟子,應付江湖諸事。

    因俯湘閣也是三進三出,多有晚輩弟子在此向長輩師兄們求學問道,研習武藝,人多眼雜。況且自己微末下人,又剛領了掌門的責罰,摸到這後牆來已屬不易,貿貿然進去必然被問責驅趕,再領懲戒事小,辜負了大小姐的期望,自己卻是萬萬不願意。

    正踟躕間,只見二小姐的貼身丫鬟翠兒端着茶盤走了過來,七甲因常聽她派遣些粗活而少有怨言,頗得這丫頭的待

    見。此時,翠兒見七甲鬼鬼祟祟的藏在牆邊,問明原委,益發嘲笑起他來。

    “到底是個沒見識,只會賣力氣的傻子。趙師兄受了重傷,在此間靜養,掌門時常親自查湯問藥,哪個沒眼色的弟子會來攪擾。這會兒除了二師兄巫長青一行三人陪着說話,再沒別人了,你且進去就是。”

    “翠兒姑娘有所不知,自那起事兒之後,小七戴罪之身,原該在枯文閣服役,推不過有愧於大師兄,想來探望卻沒的作幌子,教掌門看見怕是還要責罰我不守門規,趕將出去也未可知。”

    翠兒眉頭一皺,忽然開心的說道:

    “罷了,合該我今日白走一遭,那奉藥的小子看其他師兄弟蹴鞠,耐不過心癢,撞着我便央我送藥來,既然你有此心,姑且代我送了去,這可是幌子也有了,招牌也有了不是?”

    七甲大喜過望,朝着翠兒連作了三個揖,接過湯藥便上樓去了,卻把那丫頭羞得紅了臉。

    這俯湘閣統共三層,此時真如翠兒所說一般,毫無聒噪喧鬧之氣。七甲慢慢走上三層,言語之聲方纔漸漸入耳。

    “大師兄,世人只知你勝了玉練八洗,卻不知你是帶傷出戰,看來師父待你確實與別個不同啊。”

    “長青師弟此言差矣,那玉練八洗當年力挫赤麟王呼延城,救下劍門十二練於據馬山,此間威力豈是我能招架。莫說帶傷之身,便是養精蓄銳,也沒有把握勝得過白舂。”

    “那便是白舂學藝不精,未能得到青尺玉傾囊相授。”

    “卻也不像,白舂較之師尊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因其操之過急,催生內力,寅喫卯糧,導致落敗。然而,我當時確實也支持不住了,若非...”

    巫長青聽得出神,“若非何事?”

    “若非那小廝當日打在我與白舂的劍界上,我早已斃命於黑劍之下。”

    “誰在樓下偷聽!”巫長青聲未絕,人已至,早拿住了七甲肩頭的要害,不聽他開口,便拖上樓來。

    “我認得你。”趙世雄半臥在病榻上,臉上已漸漸有血色,正與師弟們說話,卻看見被捉上來的是七甲。

    “師弟,不要爲難於他。”趙世雄急忙說道。巫長青此刻也認出七甲來,便要問話。趙世雄卻先開了口。

    “諸位師弟,今日承蒙看望,師兄感激,他日痊癒,定當酬謝。”他抱拳面向諸位師弟,“只是今日,我有幾句話同這位小兄弟講,還請見諒。”

    巫長青話未及問出口,只得帶領兩位師弟下樓,臨走還不忘關照七甲,不可打擾大師兄靜養,方纔離去。

    “大師兄,那日小的事出有因...”

    “你不用再說了,掌門師父已經全告訴我了。”

    七甲受大小姐之命來送信,卻不願見趙世雄,此時心裏一番委屈既被諒解,反而找不到話頭來說叨。正要開口,趙世雄說道:

    “你叫七甲?”

    “稟師兄,小人確是七甲。”

    “此間無須繁文縟節,平常說話,不用拘禮。”

    “額,是,大師兄。”

    “你可曾習得功夫?”

    “小人未曾習武,五冬寒夏裏,只做些粗活兒。”

    趙世雄凝視七甲良久,突然抓住他左手腕,衝着脈門捏去,一股純陽熱氣登時從七甲手少陽脈中霹靂而出,趙世雄眼疾手快,急忙撒手,饒是如此,那股真氣打出,差點將趙世雄麪皮劃傷。

    七甲突然遭此變故,嚇得魂不附體,一面因爲冒犯師兄,一面因爲被識破機關。於是,七甲跪倒在地,“師兄饒命,那日小人見罪於大小姐,被她每日罰倒立,雙臂幾欲作廢,別無他法,依照枯文閣中藏書導練氣血,只盼能緩解疼痛,卻不成想得了怪病。”七甲喘了喘氣,接着說道,“每日間腹中絞痛難忍,氣血翻騰,隨時便有剛纔的事情發生。”

    趙世雄神情舒緩起來,“原來如此,早就聽聞師傅說過,你筋骨與尋常子弟不同,想必與常年勞作有關。只是氣血可不是隨意亂動的東西,它連五臟,經六腑,過三焦,由表及裏,莫不與之聯繫,保人生周天只運行,牽一髮而動全身。回頭參照《靈樞.海論》好好調理吧。”

    “小人謹記在心。”

    話畢,七甲掏出懷裏的書信呈上趙世雄,“大小姐令小人將此書信傳與大師兄。”

    趙世雄眉宇一震,“你且拿回去送還她,教她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正是: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

    一朝零落江湖夢,萬劫不復兒女情。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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