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刀劍名宗 >第二十章 囹圄任人欺
    話說這淨心閣是枯木劍莊唯一一座位於地下的建築,坐落於正北純陰坤位,地上便是九層門樓,乃是整個枯木劍莊的門戶。

    以其陰氣沉重,能鎮壓心魔邪欲,被南宮百鍊設爲門中觸犯門規的弟子收押之所,意在嚴懲不怠。又因爲淨心閣深處地下,不與陽氣交融,難以達到亨通利貞的變化,是故在此受過之人心裏惶恐,身受鐵鏈捆縛,莫說鑽研武學意圖反抗,便是凝神靜氣也十分困難。

    此處僅可同時容納五名犯人,枯靈子一項秉承德化教人,習武先習德,對待手下門人弟子又及寬容諒解,所以淨心閣內常年冷落。除非大犯戒律且不知悔改,再有那冒犯枯木劍莊的其他門派刺客匪徒,否則絕不至動用淨心閣。

    再說七甲自從被枯靈子帶上了十妖指環,精力大減,雖然被解除了雙手的鎖鏈,以便飲食,可仍然打不起精神。

    這日,南宮楚湘來到淨心閣,吩咐守備弟子打開鐵門,徑直來到關押七甲的洞穴,見他正欲拿起碗筷來喫飯。卻看他骨瘦如柴,面目憔悴,攤腿坐在地上,傴僂着上半身去捧碗筷,那平日裏喫飯的套碗,於他而言卻重似千斤,不住地在七甲手裏打着擺子,便如雜耍的用細棍子耍盤子一樣。

    七甲想要騰出一隻手去捏筷子,手中的碗立馬失去了平衡,於是又連忙捧住,饒是如此,也已經撒出去了半碗飯。無奈,這可憐人只得放下碗筷,伸手去抓灑落的飯食,就着砂礫往嘴裏塞,一下接着一下,彷彿連咀嚼這樣再平常不過的動作,也艱如涉水,難似登山。

    南宮楚湘想起在枯文閣中與七甲置氣的日子,彼時身強體壯,膂力過人,眉目生輝的英俊少年,一下變成了如此落魄的階下囚,連喫飯也難做到。縱然倦思亭一戰,自己差點喪命在七甲之手,畢竟自己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自有父母疼愛,姐妹相親,衣食無憂,穿戴整潔。

    而他,已是孤獨在世,又受此苦楚,南宮楚湘便不禁想起十六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

    那天正值數九寒冬,枯靈子帶着南宮楚湘從雁棲道人處回來,在大門外的雪地裏,看見一個蜷縮在角落裏的男孩兒,在風刀霜劍中瑟瑟發抖。枯靈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略微轉了轉頭,從一頭蓬亂並落滿雪花的頭髮中露出一隻斜視出來的眼睛,絕望,害怕,憤怒,冷峻,似乎在向枯靈子和小時候的南宮楚湘控訴整個世界。

    “小兄弟,天這麼冷,爲什麼不回家呀?”枯靈子關切的問道。

    男孩卻像聽不見一樣,一邊仍然瞪着枯靈子,一邊打着哆嗦,一邊呼哧呼哧的喘着氣,不時有陣陣白霧從那亂哄哄的頭髮裏冒出來。南宮楚湘鬆開爹爹的手,走到七甲身邊拉他的胳膊,嗲聲嗲氣的說:“大哥哥,這裏這麼冷,你爲什麼不回家啊?”男孩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慢慢轉過頭看着南宮楚湘,復又失落的低下頭,喃喃自語似的說道:“我沒有家,我也不知道去哪。”

    小南宮楚湘仍拉着她的胳膊不放手,轉頭向爹爹問道:“爹爹,讓他去咱們家裏避避雪吧。”枯靈子呵呵一笑,“湘兒說行那就行。”男孩鬆開手臂,剛要站起身來,突然兩排獠牙從他懷裏猛地伸了出來。南宮楚湘下意識一聲尖叫,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眼看就要被咬個正着,枯靈子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往那獠牙中間一抻,止住了險象。定眼瞧過去,原來男孩兒懷裏是一直灰面獠牙的小狼,男孩左邊的肩頭也在不住流血。

    “放開它,放開它!”男孩見小狼被枯靈子拿捏的嗷嗷亂叫,不住去打枯靈子的手臂。

    枯靈子手指一鬆,那隻胎毛未脫的小狼重新落進男孩兒懷裏,男孩兒對它百般摩挲愛撫,復又埋進胸口裏藏了起來。

    “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你走開,你們都走開。”

    “你肩膀上的

    傷是小狼咬的麼?”

    “不要你管!我是沒人要的,他也是沒人要的。”

    “於是,你便撿他來相依爲命,被咬傷了也不在意?”

    “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可是,你的傷不加救治的話,狼毒會要了你的命啊,”枯靈子憐惜他孤苦伶仃,苦口婆心的勸誡,“而且,小狼沒有母狼照顧,遲早不餓死也會凍死。你看似救了它,實際害了你們兩個。”

    男孩兒聽了枯靈子的話,將信將疑的看看他,又看了看懷裏的小狼,這小傢伙兒剛纔被枯靈子一拿捏,加上飢腸轆轆,又“嗷嗷——”啼叫起來,如泣如訴,煞是可憐。

    “當真麼?”

    枯靈子慈愛的哈哈一笑,“我是長輩,你是小輩,我怎會騙你?”

    “那可說不準,一路上沒的好些人欺負我,打罵我,騙我去打酒卻反悔不給包子喫的,都是你這起自稱大人的。”

    枯靈子見他小小年紀,到會說辭,更是哭笑不得,“也罷也罷,由你去便是,不過你此行向南約麼兩三里路程便是我的居所,若果真挺不下去了,自來找我便是。”說罷,枯靈子牽起南宮楚湘一徑去了。

    再見這個犟頭小子時,他已躺在枯木劍莊山門外不省人事了,渾身都是狼抓咬的血痕,虧得門子發現的早,不然一命休矣,至於他怎麼逃出生天的,卻是不得而知。

    七甲好不容易喫完了一口飯,他肚內飢餓良久,這口飯既是久旱逢甘霖,又是餓殍見肉香。當下胃裏一陣翻滾,食慾像決口的堤壩,再也攔不住。他索性將不再對端起碗抱任何希望,雙手齊下,抓起地上的米團便往嘴裏塞,沒有力氣咀嚼,便硬吞起來。一邊狼吞虎嚥,一邊不時停下動作,呼哧呼哧喘幾口粗氣。

    這時,一條百褶裙襬晃到了七甲跟前,百褶裙裙角落地,南宮楚湘的面龐進入了七甲的視線。她緩緩端起陶碗,用筷子壓了壓剩在碗中的米飯,一筷子一筷子挑到七甲嘴邊。七甲目若無光的盯着南宮楚湘,嘴角微顫,無力言語。

    “不要說話了,喫吧。”南宮楚湘看的真切,此時的七甲好似千年的殭屍一般脆弱滄桑,頓時鼻頭一酸,險些沒掉下眼淚來。她去挑些菜蔬放到碗裏,想要餵給七甲,一股餿臭味迎面襲來,原來那菜早就餿了。南宮楚湘又仔細聞了聞米飯,也有了酸味。南宮楚湘再去看七甲,卻見他正張着嘴看着她手中的筷子,嘴角微微上揚,似有微笑,更覺滿足。

    “來人!”

    聽南宮楚湘發了話兒,門外急忙跑進來一個守備,“大小姐有何吩咐?”

    “這飯菜都餿了,你們爲什麼不給送點新鮮的?好歹你們相識一場,平日都是一處相處慣了的,做出這樣勾當,你也忍心!”說完,“嘩啦啦——”將一干碗筷杯碟摔成了齏粉。

    “大小姐恕罪,”那執戟守備見情況不妙,急忙跪倒在地解釋道,“您有所不知,一開始幾天,廚裏供飯的夥計也是每天來點卯的,只不過見他總不喫,白瞎了好些個飯菜,便對他說,這飯菜不喫完,便不給他再浪費這糧食。七甲終日昏昏沉沉,想來是心裏不服管束,跟掌門和大小姐置氣呢,便不再理他了。”

    “混賬東西!我和爹爹還沒有這般狠心,如何輪到你們這幫狗仗人勢的東西來做主了?”當下舉起雙掌就要向這小廝身上打去。

    “住手!”入口處早又有一人婷婷而立,喝住了南宮楚湘。

    正是:

    千秋法度不堪壞,唯有尊卑懾人心。

    佳人惻隱一句話,喜極落魄階下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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