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提着一個足有醫藥箱大小的盒子，估計藥香是從中透出來的。
“請恕浠蕪不便行禮，多有得罪，還望姑姑包容。”
浠蕪說得懇切，只是心不在焉，回了柔素素就不再擡頭。
“有些話姑姑礙於身份是不合適與你說的，但你也應該明白，澈沉對你的心思，他是冷得不讓人親近，可心卻是熱的，不然也不會上山下海都去尋你。”
“姑姑你都知道”
浠蕪沒擡頭，聲音有些發顫，是驚訝或許是詫異，更多的是內心深處靈魂的顫抖。
“我如何能不知呢澈沉和沭帝都是我看大的孩子，他們的心性我也都知道，不用他們說，我也是知道，距離你來沭罘漠雪城不久之前，他纔回到王府，你在沂灤落水的事我略有耳聞，才知你並非是君莫暄將你第一時間救起的，那過程你是如何被人救起找到，相信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吧。”
“姑姑爲何說這些我們之間，本就是個難以逾越的鴻溝，橫亙在中間的，並不是用時間用感情就能打破的。”
他們之間所維繫的東西太少又太脆弱，何況他並不能接受她的過去。
“我來幫你上藥吧。澈沉他不說，若所說一切都是爲了保護你，所做都是真真切切在乎你呢”柔素素有條不紊地翻打開藥箱盒，拿出紗布和藥匣子裏的瓷瓶，開始替浠蕪上藥，浠蕪的右腿上的衣料被剪破後，按照太醫的吩咐侍女給浠蕪換上的藥，用藥很適中，大概有烏梅黃芩白芷，或許多加了味薄荷，纔會覺清涼，灼痛有所好轉。
柔素素慢慢將她扶到牀沿，褪下她上身的馬甲制服與襦衣，露出了受傷的左臂和紅腫的右肩，“左臂還是好點的，雖然有紅痕，也只是擦傷，用些治外傷的藥敷敷就好，姑姑那裏有沂灤進貢的舒痕膠，明日姑姑拿兩盒給你，至於右肩紅腫成這樣，可是之前所受的舊傷未好”
柔素素柳眉皺成倒豎狀，浠蕪的肩上那塊紅腫已經發黑髮烏，還有點點麻麻的紫色瘡斑，這孩子淨顧別人的事，卻不管上自己。
“總之澈沉不希望你再私自出府了，人都有血有肉，是冷的你捂不熱；是熱的卻澆得冷，所以如果你心裏有他，就不要再給他平添麻煩了，好嗎”
“浠蕪一定謹記姑姑的教誨，不再添亂。”
然，即使沒有柔素素今夜這番話，她也會全盤聽從終離岸的安排、指示，這是交換也是感激更是報答，儘管他不會認爲有最後一項。
柔素素幾度想把她身份宣之於口，奈何每每話到嘴邊，聲音凝滯，說不出一語半字，只能將想說的話轉移到揉捏浠蕪的肩膀，慢慢地將浠蕪緊繃着的神經舒緩了許多。
不得不說，柔素素對於推拿按摩是把好手，活絡筋骨、還能緩解肌肉痠痛，舒經活絡做不到，但已經讓浠蕪好了許多許多，“多謝姑姑，浠蕪愚鈍，都都不知該如何言說了，浠蕪只是個遠道而來的陌生人，何故使得姑姑紆尊降貴做粗使丫頭的活兒”
浠蕪也覺得奇怪，柔素素面善得很，凝致的眉眼和離岸離恪有兩分相似，尤其是氣息聞着也親近，出乎意料地卸下先前的所有防備，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信任，雙方都能感知到。
“因爲姑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人啊，你既然遠渡重洋來到沭罘，就應當讓你體會到家的溫暖，縱然什麼不講都不能辜負你跋山涉水來到這裏的艱辛與困苦，從前姐姐沒能體會到，但不能再苦了你。澈沉那孩子性子倔，你試着去了解他，便會發現不一樣的他。”
“可是先皇后嗎”浠蕪聽出了柔素素喉頭的哽咽之聲，咕噥出一句，“揉得差不多了，我扶你起來，”她一邊說着話，手一邊扯過身旁的裏衣替浠蕪穿好，“着涼了也不好，你這右肩傷得太重，又在未好之前大傷了氣力，太過勞損，以致虛弱，雖然給你上了藥，也用獨有手法給你推拿揉過了，明日太醫會來給你施鍼灸，看能否把肩膀內的寒毒逼出，不然，此後便不能靈活用手了。”
“姑姑今日幫浠蕪舒緩了許多，已經不勝感激了，您放心，會好的。”
浠蕪感激之情溢滿眼眸，不摻雜別的，純粹而乾淨。
“現在局勢你也知道，雖然姑姑前番說了，也難以完全信任你，但你若有心，是能做點什麼的，恪逾病情反覆，所有重擔都壓在澈沉一人肩上，你聰慧可人、伶俐得緊，能幫襯到他。”柔素素微然綻開一笑，眉黛剪瞳，溫雅如墨，也就難怪像終離岸那般冷漠的人也願意禮敬於她，如水般柔和清韻的性子，真真令人喜歡。
“姑姑以後浠蕪能稱呼您爲素姑姑麼”
“可以，你想如何稱謂都行。”柔素素笑意未減，開始收拾小桌上的東西準備着離開，“改日你好點了，錯過封天祭會，宮裏有家宴，正好再過幾日宮苑裏的各色花都開得豔了，一起去可好”
“好，浠蕪不勝榮幸。”
柔素素走後，浠蕪披着輕狐裘襖移步到梳妝檯繼續觀望遠方，月明星稀、清朗如淨的畫面裏，時不時聽到遠處院落之外窸窸窣窣的聲響，最遠處約莫還能看見宮閣牆宇掛着的橙紅燈籠映泛出深深淺淺淡薄的光暈，
若霞光輝彩、似顏玉流光，景色在這北國之中，竟是獨特之最。
明日是封天祭祀，據說還請來了寒漣山以北寺廟裏的高僧、長老護持作法，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做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之意。
至於旁的她並不清楚，但次日的大朝會纔是重中之重，澈沉攝政，那麼必定會忙得不可開交。
如是說能爲他做些什麼，倒是有法子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