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是。”孟青語氣比江芝蓮還要肯定，“應該是偷來的。”
江芝蓮微微蹙眉，“那男的腳脖子上有好幾個刀口，都挺深的，是舊傷。而且，我聞到他身上有血腥味，肯定最近剛受了傷。”
孟青松開小男孩的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你包裏有錢吧？”
江芝蓮壓低嗓音回道：“有啊，要給跛腳師傅交齊剩下的錢。”
“晚上睡覺的時候，把包放在我這裏吧。”孟青覺得那個男的是個慣犯，而且膽子大，偷小孩或者偷錢，都是不計後果的那種。
江芝蓮想了想，低聲說道：“我拿到上鋪，會不會更安全一點兒？你們捱得這麼近，晚上你要提防他的話，肯定沒法睡覺了。”
孟青果斷地搖了搖頭，“他不一定在火車上動手，放我這兒，我踏實一點。比起你，他更忌憚我。”
江芝蓮：“那你不睡了？”
“身上沒帶錢，今晚我也不能放心地睡了。”孟青無奈地吐了一口氣。
隔壁躺着這麼一號人，必須要保持清醒，提高警惕。
“孩子怎麼辦？”江芝蓮說着看向小男孩。
如果真是被拐賣的孩子，也不能不管啊！
孟青往洗手間的方向瞥了一眼，男人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
“等會兒我找機會去跟列車員說。”孟青快速說完，靠向身後的隔板，抱起雙臂，合上眼假寐。
隔板鋪的男人回來的時候，身上染着濃重的煙味。
“我兒子沒鬧騰吧？”男人笑着看向江芝蓮。
江芝蓮搖搖頭，“他自己玩得挺好，沒找爸爸，也沒找媽媽。”
男人大喇喇地鋪位上一躺，抖着腳說道：“我兒子隨媽，就是老實巴交的性格。”
“那挺好的……”江芝蓮本來不想多言，不過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帶孩子去見爺爺奶奶，你媳婦特別捨不得吧？我看你兒子應該還不到一歲，是不是還沒斷奶呢？”
“斷了！他媽媽奶不夠，我兒子兩個月前就開始喝米糊了。”男人對答如流，姿態鬆散，看不出半點緊張的神色。
如果這個人真是個人販子，那這心理素質，真是厲害了。
江芝蓮一邊疊着衣服，一邊用閒聊的語氣問道：“家裏幾個孩子啊？”
“四個了，前面三個都是丫頭。”男人笑呵呵道：“現在搞什麼計劃生育，一家只讓生一個。還好趁管得嚴之前，把這兒子生了，要不然我家這香火都得斷了。”
江芝蓮聽他在這裏半真半假地說着，偶爾應上一聲。
過了一會兒，男人反過來開始問她問題，“你們是夫妻倆啊？”
“不是。”江芝蓮偏頭看了孟青一眼，笑着回道：“他是我對象，還沒結婚呢！”
男人眯了眯眼，“你們是做買賣的吧？”
江芝蓮把疊好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到枕頭上，隨口說道：“我就擺個小攤賣點醬，他還是學生呢，今年要參加高考的。”
“哦……”男人看了孟青一眼，對江芝蓮說道：“難怪，我看你對象不怎麼愛講話，這是壓力太大了吧！”
江芝蓮乾笑兩聲，沒言聲。
“你們這次去省城是有事兒啊？”男人打探的意圖十分明顯。
但在火車上這樣聊天的人還是挺多的，所以也不算太突兀。
“嗯，有點事兒。”江芝蓮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
一般人聽到對方這麼說，大概就知道是不想透露太多私事，也就不再繼續問了。
可這個男人明顯不滿足於這麼簡單而敷衍的答案。
“學校這時候都開學了吧？馬上要考學的人，還出遠門，你們碰到的這事兒看起來不小啊！”男人跟江芝蓮聊天的時候，時不時會看小男孩一眼，見他自己在那玩兒，就又把目光挪到江芝蓮的身上。
“不是啥大事兒，他姐姐後天結婚，我們去參加婚禮。他姐姐是高中老師，手上有點複習材料，我們過去取取經。”江芝蓮的瞎話也是編得十分的流暢和自然。
“餓不？喫點飯吧？”江芝蓮推了推孟青的胳膊。
孟青睜開眼，點了點頭，“放了學直接去的火車站，還沒顧得上喫飯呢！是有點餓了。”
江芝蓮抿脣笑了笑，這位演員配戲配得挺好嘛！
她從挎包裏拿出兩個鐵飯盒，遞給孟青一個，自己留下一個。
保溫飯盒佔地方，沒法在挎包裏塞兩個，所以她只帶了兩個鐵飯盒。
鐵飯盒不怎麼保溫，江芝蓮就做了爽口的涼拌麪。
裏面放了很多蔬菜，喫着不膩，還好消化。
孟青是真挺餓的，不過依舊喫得非常斯文。
喫幾口面，會喝上一口水。
全程沒有人講話，任誰朝這兩個下鋪看上一眼，都覺不出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來。
但其中涌動着的暗潮，當事人非常的清楚。
對鋪的男人時而閉目養神，時而逗逗孩子，沒有再往江芝蓮和孟青這邊看。
不過孟青知道他在仔細地留意着這邊的動靜。
原本孟青喫飯的時候，沒有喝水的習慣，可是爲了多跑幾趟廁所，他特意多喝了一些水。
既然開始演了這場戲，那就要追求完美，演得更像一些。
江芝蓮對他的這些小心思，瞭解得透透的，只覺得好笑。
不過看到對面的小男孩，她又笑不出來了。
哎，男孩的家裏人發現孩子丟了，得多着急呀！
不過，會不會是被爹媽賣了呢？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之前的判斷，她和孟青會不會下得太武斷了一點？
孟青考慮問題一向周全，非常謹慎。
回憶他剛纔的語氣，似乎是有什麼根據，並不是胡亂地猜測對方是人販子。
胡思亂想中，江芝蓮喫完了飯盒裏的涼拌麪。
十多分鐘之後，孟青才喫完，把空掉的飯盒遞給了她。
“我去上個廁所。”他站起身，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孟青離開的時候，對鋪的男人歪頭看了他一眼。
江芝蓮只當自己注意不到這些細節，埋頭收拾飯盒，整理牀鋪，最後把挎包往枕頭底下一塞，又把外套抖開蓋在身上，靠躺在鋪位上閉目養神。
孟青這趟廁所去的有點久，江芝蓮都開始有點不安了。
她假裝自己在睡覺，始終沒有睜眼，也沒有動一下，對面的人便沒有跟她說什麼。
但氣氛似乎有了微妙的改變。
又過了一會兒，對面的人終於顯出了一絲不安。
他下了鋪，起身後把孩子抱到了懷裏。
小男孩哼哼了兩聲，江芝蓮裝作被吵醒的樣子，坐起身，睜開眼，擡眸看向站在過道上的人。
男人拍了兩下小男孩的後背，不耐煩地哄道：“好了好了，爸爸這就帶你去噓噓，別急啊！”
哄完孩子，他看向江芝蓮，扯起脣角，笑了笑，“吵醒你了吧？不好意思啊！我兒子想噓噓了，我帶他上個廁所。”
江芝蓮裝出剛睡醒時懵懵的樣子，輕輕地嗯了一聲，含糊地說道：“你去吧……”
男人抱着孩子剛走，江芝蓮便掃了一眼他的鋪位。
牀上除了一個枕頭，一個小薄被，沒有一樣私人物品。
牀底下，是空的。
就近的行李架上，只有一個麻袋，這是她和孟青上車之後，列車員挪過來的其他隔間放不下的東西。
所以肯定不是對鋪男人的東西。
結論只有一個，那個人沒有帶任何行李。
一個小包都沒有！
真是奇怪！
出行的人，連一個小包都不準備的嗎？
身邊帶着不滿一歲的小孩，一點東西都不帶，這很不正常。
完全不合常理。
這人一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