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裏面傳來鈴聲，不一會兒就有考生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
江芝蓮不再搭理他，顧自走到貨車前面等孟青。
林清愛走不走，她是管不了了。
這人啊有些時候就跟狗皮膏藥似的，越急着攆他走，反倒粘得越緊。
孟青向來不愛跟人扎堆，學生們一窩蜂往外涌的時候，他應該不會出來。
就在江芝蓮以爲孟青會像以前一樣，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後再出來時，突然在密密匝匝的人羣裏，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孟青個子高挑，身姿挺拔，氣質出衆。所以即使在人堆裏，也非常的顯眼。
他的步伐很快，像着急趕路一樣，而且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江芝蓮心裏咯噔了一下。
難道是沒有考好？
有不會的題目？
時間不夠，沒有答完？
應該不會的啊……
孟青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也很快就發現了站在貨車前面的江芝蓮。
江芝蓮覺得，他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臉色似乎更差了。
來不及等她多想什麼，孟青已經走到了面前。
江芝蓮往旁邊瞥了一眼，發現林清還沒有走。
這人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口口聲聲說會在孟青出來之前離開嗎？
信了他的鬼話！
江芝蓮絕望地發現，孟同學在看到林清的那一刻，臉色直接降到了冰點。
差得不能再差了，幾乎可以用冷若冰霜，面若寒潭來形容了。
哎……
累覺不愛。
孟青什麼都沒有問，也沒有上貨車。
他從江芝蓮面前走過的時候，留意到她手指上有很多淤青和傷痕，衣服和褲子也弄得全是褶皺，非常的髒。
顯然是經歷過了一場艱難的打鬥。
他早就預料到江芝蓮出來會有危險，所以早上特意叮囑她，不讓她來學校接送他，不讓她出門。
顯然，江芝蓮沒有聽話。
而且出來之後，的確遇到了兇險。
幸好現在人沒有大礙，算是安全了。
可林清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林清救了江芝蓮？
孟青一邊走，一邊想，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他今天也過得十分不順遂。
但這些都沒有什麼，他避開了危險，熬過了考試，堅持到了最後一刻。
可是，爲什麼江芝蓮非要不聽勸告呢！
如果她聽他的話，跟陳翠紅兩個人在家裏呆一天。
那不就不會遇到危險，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手也不會受傷了嗎？
對一個廚師來說，手是多麼重要的啊！
江芝蓮怎麼就不懂得珍惜呢！
他能自保，他可以自己來考試。
她到底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凡事以大局爲重，不好嗎？
他心疼她，擔心她。
他後怕，他也恐懼……
孟青煩躁地胡思亂想着，腳下走得虎虎生風。
他也不避開積水，就那麼沿着道邊直直地走着，甚至有些恨恨地把腳步踩得很重。
不一會兒鞋子裏就灌滿了雨水，褲腿也溼透了。
長這麼大，他很少像現在這樣把情緒發泄出來。
在他的記憶中，近些年來似乎就沒有如此失控過。
上一次，大概還是看到父親虐打母親的時候。
不過當時他年歲尚小，什麼能力都沒有，心智都尚未健全，無助和無措是自然的；控制不住恐懼和情緒，也是自然的。
可是現在呢？
他都是成年人了，是個有理智、有分析能力、有控制能力的成年人了。
怎麼還會這樣？！
“孟青，你等等我！”江芝蓮在後面費力地跟着。
如果是林清救了江芝蓮，那他是不是應該感謝林清，而不是在這裏生氣呢？
孟青憤恨地想着，他到底在氣什麼？
到底在不爽什麼？！
可是想不出答案。
他已經被情緒給淹沒了。
江芝蓮的喊聲在耳邊響徹，可是他卻不想聽。
他覺得自己應該停下來，看看她，聽聽她的解釋。或者，只是單純地抱一抱她。
然而，身體卻根本不聽從腦子的指揮。
打擊得無比徹底。
“孟青，你站住！”江芝蓮也是個有脾氣的姑娘，她大聲說道：“你有事說事，有話說話，使什麼性子啊！”
孟青的腦子裏嗡嗡作響，江芝蓮在他身後的話，他聽得都不是很真切了。
他只知道她在喊他，在試圖叫住他。
可是，具體說了什麼話，他卻反應不過來。
“王八蛋！孟青，你個王八蛋！”江芝蓮停住腳，不再追他了。
貨車還在學校門口，那是供哥的車子，不能丟在那裏不管。
江芝蓮轉回頭去取車。
林清還沒有走，正坐在駕駛室裏，開着車門悠哉地抽着煙
“怎麼？人沒追回來啊？”林清一副看戲的樣子，臉上掛着舒心的笑容。
“管你什麼事兒！”江芝蓮沒好氣道：“你給我下來！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林清跳下車，苦笑着說道：“在男朋友那受的氣，跑我這兒來撒，對我也太不公平了吧？”
江芝蓮跳上貨車，砰一聲關緊了車門，開着車疾馳而去。
貨車經過這一天的摧殘，跟早上的時候判若兩車。
畢竟淋過暴雨，淌過泥地。
回學校的路上，車廂的後車門是敞開的，雖然用繩子固定在車體上了，但在顛簸中磕磕碰碰，劃出來很多深淺不一的劃痕。
最嚴重的地方在駕駛室，中分頭的同夥偷偷把車開走的時候，並沒有車鑰匙，他們是拆了起動機，拽出接線柱打着的火。
後車廂裏面就更是狼藉了，還充斥着難聞的味道。
供哥繞着貨車裏裏外外地走了一圈，好笑道：“你開着我的車搶劫去了？”
江芝蓮有些不好意思，“最近我忙，沒有時間拿去幫你修理和擦洗了。回頭我把費用給你，還有那個搖椅，被人尿了，你直接扔了吧！改天我去給你買個新的。”
供哥饒有興味地看着江芝蓮，“我對你這一天的行程，十分好奇。”
費用什麼的，倒是沒什麼必要。
車子看着挺不像個樣子，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都不需要找師傅修理，他自己擺弄擺弄，很快就能弄好。
“別好奇了，我差點去見閻王爺了。”江芝蓮沒有心情聊天，還了貨車之後就走了。
孟青沒有回江芝蓮的出租房，這一天他是在哪兒睡的，江芝蓮不知道。
早上她沒喫多少東西，後來一整天沒喫也沒喝。
死裏逃生，費盡口舌，折騰得不成樣子。
體力心力消耗巨大，此時人已經餓得要翻白眼了。
回到家，她趕緊熱了兩個饅頭喫，又喝了兩大茶缸的蜂蜜水。
這才緩過氣兒來。
交給陳翠紅的任務，她倒是辦得挺好。
廚房陽臺的玻璃已經安裝好了，擦得鋥亮，瞧着就賞心悅目。
見閨女回來的時候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陳翠紅好奇地問道：“你不是接孟青去了嗎？怎麼搞成這樣了？孟青他人呢？”
江芝蓮打了個飽嗝，往餐桌上一趴，哼聲說道：“別問了，我現在不想說話。”
陳翠紅燒了兩壺熱水，讓江芝蓮先洗澡，“你這身上什麼味兒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掉糞坑裏了呢！”
陽臺的死耗子被處理掉之後，陳翠紅始終覺得屋裏有股子怪味。
所以白天出門的時候，她在百貨商店裏買了一瓶香水回來。
剛覺得屋子裏好聞了一點，這閨女一回來，又給薰臭得跟公共廁所似的。
女孩子的家，動不動臭氣熏天的，像個什麼樣子！
江芝蓮洗了澡，把白天穿過的衣服全都直接扔掉了，連一隻襪子都沒有留下。
但她總覺得身上還染着雨水摻雜舊車廂的味道，洗都洗不掉，簡直揮之不去。
所以之後她又用陳翠紅買的香水，把自己從頭到腳地噴了一遍。
雖然劣質香水的氣味也不算多好聞，有點香得刺鼻。但怎麼着都比自己身上隱隱約約透出來的奇怪味道要強得多。
收拾完之後，江芝蓮舒舒服服地趴在牀上，各種委屈突然一股腦地全部涌了上來。
她肆意地哭了一會兒。
但很快就又振作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