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裏，司空凰將自己困在房間裏一步不動，任憑誰來，她都不開門、也不應答。
最開始衆人還心懷戒備，只是當初見司空凰那顛倒五識的模樣實在是做不得假，時間久了，大家也便惋惜的散去，只有雷臨君等舊人還時常來那緊閉的門前徘徊。
*
三年後
明念月尋藥歸來，如今上界裏能與司空凰修爲相比的人不多，她便是其中一個，再加上她精通符道，所以司空凰層層施法佈陣的門最終還是被打開了。
房間內異常昏暗，房內的味道也異常混雜，有藥味、有血腥氣……
繞至內室，明念月眉頭不禁鎖緊。
“古凰？”
牀後的帷幔輕輕一抖，明念月向着那邊看去，只見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地靠坐在牀背後。
走到牀畔揮袖坐下，明念月環視了一圈亂七八糟的房間，不禁搖了搖頭，“你瞧瞧自己，如今是個什麼模樣？”
司空凰聽到明念月的聲音，沒有絲毫反應。
明念月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哼笑，側頭故意說道：“要死就乾乾脆脆死，要活就好好的活，你這不死不活的給誰看？”
“什麼……都沒有了。”
許是三年都沒有開口，司空凰的聲音已經乾澀至極，發出的音調也十分生硬。
這一句話，總共才六個字，她愣是分了兩次才說完整。
明念月剛準備問什麼東西沒有了，忽然看牀後的影子動了一下，空氣中飄來血腥夾雜着藥香的氣味，正跟她進屋子時聞到的一樣，好奇的她便繞過牀走到後面。
這一看，明念月表情就像凝霜一般，整個人也僵直了。
“你……”
司空凰擡手蹭了蹭嘴邊，雪白的衣袖斑斑點點全是血跡，她看了眼新沾上的血，不緊不慢的從身旁的玉瓶裏取出一顆丹藥塞進嘴裏。
明念月的震驚不是因爲司空凰吐血，而是因爲她看到了司空凰身旁堆積如山的玉瓶。
心中不合時宜的冒出個念頭……
這傢伙不會是把人族的頂級藥田全都私吞了吧？
司空凰仿似一個沒有知覺的神像，她擡頭，空洞的目光漸漸在明念月臉上聚焦，“我下界了。”
“哦…下界了…”
明念月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忽然一頓，好不容易纔恢復平靜的心瞬時間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你、你…你說什麼？下界了？這怎麼可能？上界與下界的壁壘一點縫隙都沒有啊！你竟然能下界？你怎麼下去的？！”
冒出一連串問題後，明念月反應過來自己的問題好像偏了，連忙用力拍了拍腦袋，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理清思緒。
“先不管你是怎麼下的界，你下界去幹什麼了？還有，你剛剛說：什麼都沒有了…什麼東西沒有了？”
司空凰看起來神智清明，可聽到明念月這樣問，忽然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眸光驟然一散。
與此同時，她脣邊溢出一抹血色。
明念月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就看司空凰擡手蹭了蹭嘴邊，不緊不慢的從玉瓶裏取出一顆丹藥塞進嘴裏。
這動作跟之前一模一樣，也不知道這些年來同樣的動作她做了多少次。
不是糖豆！
就算是人族現在家大業大，可超品丹藥每月才能練出十丸啊！！
你這也太敗家了吧！
況且……
“你的傷，還沒有嚴重到要用這種丹藥吧？”
脣邊又溢出一抹血色，司空凰眸光深沉，垂頭道：“我的身體……不能有分毫損傷。”
明念月嘴角又是狠狠地一抽，以前怎麼沒見你有這麼愛惜自己的身體？
晃了晃腦袋將雜念排出，明念月上下端詳了坐在地上的人一陣，狐疑道：“你受傷了？”
司空凰沒有答話，只是過一陣子脣邊便溢出一陣血，然後擦乾淨嘴角往嘴裏塞一顆丹。
明念月一副看敗家子的樣子瞪着司空凰，只覺得這樣下去會引得天怒人怨，皺着眉頭嘖了一聲，蹲下身去探司空凰脈搏。
片刻後，明念月鬆開了手，怔愣的看了司空凰半晌，才緩緩道：“你到底怎麼了？”
司空凰用力閉了閉眼，垂在身側的手無力的空握，想抓住些什麼，可又什麼都抓不住。
百世回憶從心頭閃過，一世喜、一世悲、一世平淡、一世濃烈，可百世所有經歷經歷加起來，都沒有那一夜……
三年的時間足夠她回憶起每一個細節，即便是心痛到吐血，她也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
這條命…是笑笑用自己換來的。
也是如今，她唯一能找到並且留住的東西。
眼睛極其緩慢的開合了下，司空凰僵硬的擡起頭，用一種剋制到幾近崩潰邊緣的語氣說道：“笑笑她不見了。”
明念月心中奇怪，脫口就問：“那丫頭幾百年前不就死了嗎？”
話一出口，明念月就見面前人忽然表情猙獰起來，眉宇間也似乎散發着一股黑氣。
看到這一幕，明念月眼瞳一顫，剛剛的猜測終於得以證實——古凰她……入了魔。
片刻後，司空凰恢復正常，彷彿對自己剛纔的狀態絲毫未覺。
明念月見此，心中不禁一聲長嘆，古凰道心堅定，即便入魔也不會失控發狂。
但是入魔就是入魔，魔根已生，幾乎沒有拔除的可能性，眼下該如何是好啊……
爲怕再度激起司空凰的魔性，明念月放緩了語氣，“司空笑的事情我都聽月真那丫頭說了，既然她選擇這樣做，那……”
明念月話音未落，忽然見面前人目光一亮，眨眼之間，司空凰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不好！明念月心中警鈴大作，身形一閃，也劈開空間跟着司空凰追去。
*
楊月真正在自己的山峯上喝茶悟道，忽然面前白影一閃，一道冷冽的氣息蔓延開來，手上的熱茶愣是變成了一塊冰坨子。
看着面前這位幾百年未露真容的女子，楊月真靜坐半晌，纔不緊不慢的施了一禮，“凰尊大駕光臨，所爲何事？”
“你師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楊月真晃着小腦袋，眸光裏閃過一絲精芒，刻意拖長聲音道：“雖然不多，但是我知道的應該比凰尊知道的多些……比方說，你飛昇之後，我師父的遺體究竟是被誰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