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指點江山之殺邊塞 >第八章:愛屋及烏
    直到太陽落山,天子才命羣臣散朝。不少年紀大的、體弱的臣子是面無人色地被擡回府。慕致遠將地勢圖與鸚鵡呈給陛下時,天子顫抖着接過,一遍又一遍地撫摸圖冊與鸚鵡,愛不釋手,感慨萬千。

    “此番出行,沒有辜負我對你的期許。子歸,你想要些什麼賞賜”天子和煦地笑道。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瀟灑是路人。子歸就是勞碌命,賞賜不要也罷。”慕致遠索然無味地應道。

    “你入仕以來,東奔西走,功績斐然。世子的冊文、印璽我早已爲你備好,要不我立刻下詔冊封”天子商量道,“其實,這聖旨早就該下了,只不過你這幾年也鮮少待在京城,因而一直未找到合適的時機。我總是想等着你回來,親自給你冊封,看看你華服加身的樣子。”

    “多謝陛下厚愛,但是您知道的,子歸志不在此。”慕致遠搖頭失笑。

    “當年讓你入仕,你也是這般回答我的,現在這官不是做得好好的麼”天子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淮北王嫡長子不願冊封爲世子,這簡直是胡鬧。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你都給我好好收起來。”

    “子瞻雖然性子不怎麼好,可他畢竟年幼,他,他也是父王的嫡子”慕致遠低聲道。

    “已經束髮了,還年幼世子之位是他該覬覦的嗎他若真有出息,日後朕封他個郡王也未嘗不可。”天子皺眉,極爲不悅。

    慕致遠低頭扯扯嘴角,無法應答,心頭卻一陣溫熱。

    “他就是仗着你宅心仁厚,才一次又一次地膽大妄爲。”天子又念道。

    “表兄,此事子歸自有主張,你就寬宥寬宥吧。”慕致遠微笑道。

    “也罷,清官難斷家務事,朕就先由着你。但是,慕子歸,你給我好好記着,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休怪我讓慕家斷子絕孫”那張俊逸秀氣的臉上佈滿狠厲之色,半點都不加掩飾。

    “我知道,我會好好愛惜自己的。”慕致遠低低地應了一聲,“堂堂的御史大夫哪能那麼容易就嗚呼哀哉。”

    “宮中沒人敢擾你的清靜,要不你就在宮裏歇幾日吧”

    “多謝皇兄厚愛,可是子歸還有一些瑣事需要去處理。”慕致遠笑了笑,“若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子歸必然來宮中避難。”

    “每回都聽你這樣說,就沒見你來。”天子惱道。

    “子歸這不是王府都沒回,就先進宮來見皇兄了麼”慕致遠還是淡淡地笑着。

    天子低聲嘆了口氣,朝慕致遠擺了擺手。

    慕致遠拜別天子後,轉身便去了城南。沿途古舊的宅院,鋪滿青石的老街,頹坯的籬牆,破舊的酒館,唾沫橫飛的說書人,故作深沉的占卦人,熱鬧而滄桑。問了許久,才從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那兒打探到秋府的去處。走了很遠,慕致遠還清楚地記得那老者瞪着渾濁的雙眼顫巍巍地打量他的樣子,滄桑的臉上滿是憂慮。

    在京城的最南端,終於尋到了秋府,斜陽草樹,尋常巷陌。慕致遠望着搖搖欲墜的匾額,敲了敲斑駁的大門。許久之後,一位瘸着腿的老者開了門,探出一顆光禿禿的腦袋,響起洪鐘似的嗓門:“公子,找哪位”

    “貴府小公子在麼”慕致遠溫文爾雅地笑問。

    “什麼小公子小公子在書房。”很顯然,這位老人耳朵也不怎麼好使了,他答着話,卻並未讓開身子請客人進門,懷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將慕致遠打量了個透。

    “在下慕致遠,是貴府大小姐秋驚寒的朋友,受她之託前來拜會小公子。”慕致遠好脾氣地行了一禮。

    老者這才請了慕致遠進去,一瘸一拐地領着他往裏走。進了院子,卻又是另一番風景。庭院深深,不知幾許;楊柳依依,隨風飛揚;竹聲蕭蕭,清新秀雅;寒梅點點,暗香襲人。地上鋪滿落葉,夾雜着點點殘紅,宛如寫意山水般的自然。一磚一瓦,一雕欄一轉角,透出歲月的斑駁與無言以喻的雅緻,塵世的繁花就這樣被一點一滴地隔離在城牆之外,漫步其中,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彷彿返璞歸真,斬斷了牽掛,遁入了空門。

    暮色四合,緩緩流淌的淙淙泉水冒出嫋嫋的白煙,給院中的景緻染上了絲絲縷縷的飄渺之意。慕致遠跟在老者身後,緩緩地踏着步子,眸中掩不住的讚歎。府中僕從寥寥,見了外客,沒有絲毫驚訝,微微一禮後,便又各自忙活去了。

    記不清轉了多少樓臺,繞了多少庭院,老者終於在一座竹樓前停了下來,彎腰行禮,默默退了下去。竹樓遠遠望去,像開屏的金孔雀,又像翩然起舞少女的裙角,雅到極致,也美到極致,似乎還能聞到那清雅的竹的幽香。

    竹樓中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身粗布衣,眉目淺淺,土木形骸,不自藻飾,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站在高高的青石臺階上,墨色的眸子靜默地望着慕致遠。

    慕致遠慢慢走近,聞着從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淡雅檀香之味,溫聲笑道:“在下慕致遠。”

    “淮北王大公子御史大夫”少年歪着腦袋脆生生地問道。

    慕致遠覺得有些意思,笑容愈發明媚:“今日來拜訪小公子的慕致遠是秋將軍的朋友,表字子歸。”

    “哦。”少年揹着雙手,故作老成地應道,“秋向陽,無字。”

    慕致遠忍住笑,溫聲道:“你姊姊託我來看你,你不請我進去喝杯茶麼”

    “請吧。”秋向陽皺了皺秀氣的鼻子。

    竹樓之內,除卻竹簡萬卷,茶漏、茶杯、茶葉罐、茶夾、茶桌、琴茶臺、竹雕等一應物什全都是竹製品,與竹樓相匹配。秋向陽也不喚奴僕,洗手後親自煮茶,小小的人兒,在書房轉來轉去。慕致遠看着這與衆不同的世家少年,頓覺妙趣橫生,討人喜歡。

    慕致遠接過茶,低呷了一口,滿腹清香,火候正好,好奇地問:“府中沒有丫鬟嗎”

    秋向陽點了點頭。

    “爲什麼你姊姊不許麼”慕致遠刨根問底。

    “古人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褐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不慼慼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這些,我做不到,但心嚮往之。姊姊駐守邊疆,捨生忘死,我也做不到。我能做到的,也就是少用幾個奴僕了。”秋向陽小小的臉上佈滿與年紀不相符的憂傷。

    “真是個好孩子,你姊姊若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慕致遠讚道。

    “真的嗎”秋向陽擡頭,眸中一片晶亮。

    “當然。”慕致遠篤定地應道。

    他忽然地笑了,笑容燦爛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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