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指點江山之殺邊塞 >第十九章:不訴終殤
    酒後,醉眼迷離地言道:

    “秋夫人去逝前見過皇后一面。”

    “那年,將軍府沒了的不僅僅是秋夫人。”

    “顧婉兒是皇后的人。”

    語無倫次,反反覆覆,卻一語道破天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釋,真相似乎也呼之欲出。可這三句話卻猶如一柄利刃插入了慕致遠的胸口,他忘了言語,屏風後的聖上也失手打碎了杯子。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

    隔了半晌,慕致遠揮手讓暗衛將韓公公帶走。

    屏風後傳來一句喑啞的太息:“原來,我跟她之間,除了情,還有恨。”

    沒有人知道秋驚寒那麼多個日日夜夜是如何熬過,也沒有人知曉她是抱着怎樣的心情守着北地那一片廣袤的平原,多年如一日。

    “子歸,你說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屏風後的九五之尊哽咽道。

    崔家的態度,秋驚寒的所作所爲,已經表明了一切。慕致遠沒有做聲,將答案留給了窗外呼嘯的北風。

    “秋驚寒掃蕩三國,崔太傅進京,東邊戰事告急,樁樁件件,刻不容緩。此外,江淮才俊數淮安,淮安才俊數崔家。陛下,天家,家事即是國事,還涉及到朝廷的功勳大臣,懇請陛下以天下爲重,以江山社稷爲重。大理寺辦案一切憑真憑實據,請陛下聖裁”慕致遠跪倒在屏風前,俯首請命。

    “自古君王皆薄倖,最是無情帝王家,原來如此。”聖上仰天長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父皇臨終前再三囑咐,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恐怕早已預料到今日的局勢。可是,他當年爲何不肯吐露半句子歸,居然連你也怕我徇私枉法。查吧,徹徹底底地查,查一查天家到底虧欠了她什麼,查一查母后到底做了些什麼。”

    次日,慈寧宮總管韓公公懸樑自盡。聖上沐浴齋戒,邀太后一起入太廟爲民祈福。大理寺卿慕致遠奉旨查辦韓公公自盡一案,六部協同,震驚朝野。一連七日,慕致遠沒去見秋驚寒,只是火急火燎地拜訪了將軍府、成王府、國舅爺府,並出京捉拿了一名貌美女子。

    小年的前夜,慕致遠回慈寧宮向聖上覆命。太后這才明白自己被這對君臣擺了一道,慕致遠名爲查韓公公之死,實爲查當年舊事,暴怒之下大發脾氣,失手扇了聖上一耳光。聖上連傳三道諭旨,一命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大理寺卿連夜進宮會審韓公公一案;二命崔太傅、成王、國舅爺進宮;三提審秋驚寒。慈寧宮被御林軍所圍,恰逢副指揮使沈黑妞當值,當真是水泄不通,飛鳥難進。

    秋驚寒在大理寺受到了從來沒有的禮遇,大理寺少卿韓九親自送來請,並一路送至府衙門口,如釋重負。

    來接她的人是沈黑妞,撐着深色的油紙傘,上面落滿了白絨絨的雪花,她紅着眼,眸中閃過千言萬語,最後卻匯成一句淺淡的話:

    “太傅等着您回府過小年呢。”

    秋驚寒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應了一聲,緩步前行,分花拂柳,擡眸望向四處,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臘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春天的氣息如此濃烈,已經不遠了。

    母親還在世時,秋驚寒是皇宮的常客,即便閉着眼睛,她也能知道欄杆在哪兒,轉角在哪兒,階梯有多少級。母親故去多年,音容笑貌都模糊得只剩下一個淺淡的影子,可這宮牆之內的一切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回首往昔,世事滄桑,變化莫測。母親的故事,她已記不清,更多的是聽舅舅和崔家族人提起;而慈寧宮這個與母親糾纏一生的地方,今夜過後她再也不會踏入一步了。

    慈寧宮三司會審前的開胃菜,不是崔太傅言辭悲切的喊冤,也不是太后色厲內荏的分辯,而是東邊八百里加急的戰報:東夷偷襲,青州淪陷,我軍退守兗州,主帥沈翊身負重傷,並呈來血書懇請聖上恩准秋驚寒掛帥。所以,秋驚寒進入大殿時,九雙眼睛齊齊望向這位最年輕,最具傳奇色彩的銀髮少年元帥,神色各異,有驚訝,有興味,有悲憫,有擔憂

    秋驚寒勾脣冷冷一笑,依次向皇上、太后抱拳一禮,揚聲道:“末將秋驚寒參見陛下與太后”

    皇上賜坐,衆人訕訕地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主審位置上的慕致遠,眼底的青灰色,下巴冒出頭的鬍渣,衣襟上的褶皺,都顯示了他近日的辛勞。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

    “近日,在六部同僚的協同下,慈寧宮太監總管韓公公自盡一案水落石出。韓公公,姑蘇人,生於洪慶元年,六歲時父母雙亡。族人圖謀其財產,次年春遭陷害,以盜竊之名逐出族。此後,流落街頭,以乞討爲生。洪慶十年,流浪至淮安,元宵夜飢餓難耐,潛入某大戶人家偷盜,被捕。恰逢府中主人外孫女生辰,又得小姐求情,不僅免遭毒打,還獲得一頓飽餐,並賞金銀若干。洪慶十五年,淨身入宮。十七年,伺候貴人走神,失手打碎一寶物獲罪。幸得皇后手帕交求情,他也因禍得福調往皇后的未央宮當差。二十二年,未央宮更名爲慈寧宮,韓公公擢升爲總管。經查,他這兩次所遇的貴人爲同一人,此人諸位同僚都不陌生,那就是太傅大人的愛女,秋元帥的母親。”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清茶呷了一口,垂眸面無表情地念道:“秋夫人,太傅大人掌上明珠,淮安人,及笄後隨太傅大人遷至京城。儀態不凡,機敏聰慧,通曉兵法,嘗得先帝賞識,引爲知己。後下嫁秋府少將軍,洪慶四年誕下長女驚寒。洪慶十六年春,少將軍戰死,她也沒能熬過那年的秋季。那場戰役的監軍是安樂侯童靖,現在的國舅爺。也是同年,安樂侯被褫奪爵位,不再世襲罔替。”

    慕致遠別有深意地瞟了瞟童靖,而後掃視了衆人一圈。聖上面色蒼白,太后一臉灰敗,童靖滿頭大汗。崔太傅垂目低首,眉尖微微抖動。秋驚寒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雪花,嘴角勾出一個譏誚的弧度,神情似笑非笑。餘人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

    “雖臣不言君之過,然慕某伏受國恩,忝爲大理寺卿,是非曲直總得有個論斷,不可混淆。韓公公自盡前留下遺書,指出少將軍夫妻二人感情甚篤不假,然而秋夫人並不是因對少將軍思念過度而自縊。秋夫人自少將軍出征後鬱鬱寡歡,後被診出身孕,因月份淺,也怕少將軍分心之故祕而不宣,誰知卻成了遺腹子。又因貼身婢女叛逃,少將軍長隨下落不明,且常得先帝宣召進宮議國事,秋夫人無法自證清白,遂投繯自盡。然而,自盡前曾遵皇后口諭進未央宮一敘,敘話內容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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