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屠夫們沒有發現那一隻連續逃了四次的小小蟑螂,或許是發現了,卻就像是野地裏的孩子發現了一隻逃得很快的蚱蜢一樣,根本不會在意。
少年躲在那個小山洞裏,不經意間不住的向着那山洞淺淺的石壁處挪去,彷彿能離那片地獄遠一點就能多一點安全一樣。少年努力不去想外面是什麼樣子,但他越努力,那地獄般的圖像就越往他的腦子裏鑽。
少年見過那種情景,他見過更恐怖的景象,卻沒見過那樣如草灰一般的人命,就像風一吹一樣,眨眼之間就那麼沒了。
少年很堅韌,儘管有莫大的恐懼縈繞在心頭,他依舊選擇了留下,他知道,回頭,只會餓死。大荒山最深處的那個小村子出來,那一片金黃色的稻田,那座高高的始終佇立在那裏不變的石頭山,那個笑呵呵摸着他腦袋的老頭一直他始終沒忘。儘管路上他見過了人殺人,人喫人的人間地獄,他的腦中一直縈繞着老梁頭的那句話:“梁石山,你就是那石頭山,命硬,死不了!”
不能死!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一路上,他殺過人,殺過不少人。第一次殺人時,他只有九歲,他快要餓死在街頭,然後他看見一個拿着餅子的富家少爺,一刀下去,正中後心。出奇的是,他沒有產生一點點的恐懼,他只是感到肚子還沒飽,只是感到那個奴才打的他很疼,又疼又餓,他還要喫東西!
一刀又一刀,一個九歲的小孩用老天給的一副出奇健壯的身子和手中的一把刀給自己爭來了一口口的食物,爭來了活命的機會。
從九歲殺到十二歲,小小的他已經成了以前想也沒想過的惡人,殺得人都記不清了。正是如此,他才成了第一批逃出大荒山的流寇。所謂流寇,是流民之中最恐怖的一部分,因爲飢餓,他們拿起了刀,他們甚至敢於去搶軍糧!
直到他第一次衝到了玉嶺城下。他很幸運,在那血色洪流的絞殺下活了下來,他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在這喫人的地方跑來跑去,自從老梁頭被抓了壯丁之後,他這是第一次感到了恐懼。或許是神鬼怕惡人,當他在那些綠衣怪人再一次在夜晚從城中出來時,他終於跑了出去。
幽綠色的火海在他身後追趕着他,他跑啊跑,卻突然摔了一跤,慌不擇路下鑽進草後面的一個狗洞,爬啊爬,就鑽進了這個小小的山谷中。他深信,他是個命硬的人,不會那麼輕易的死掉,果然,他真的活了下來,綠色的火海只燒盡了大地上覆蓋的血肉,沒有燃進這個小山谷裏,就連狗洞前的野草都沒傷着一點。
所幸的是,少年身上還有些乾糧。很快,新的一批流民來了,他又得到了一些糧食,流民再一次覆滅,流民再來,再滅,這一次覆滅的流民,其實已經是少年之後的第三批了,幾百萬的人,如青煙般,風一吹,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