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還滿純情的呢。一切都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把你的心意傳達給她的。”
菱沼夫人的這句話,他每天都在心中重複了無數次,一心期盼着能早日聽到好消息。
他翻開雜誌的財金報導,想開始閱讀的時候,卻連一行都看不下去,敦子的身影漸漸從印刷字體後浮現了出來。她身形嬌小,雙眼距離比較寬,與他至今所認爲的美女天差地遠,卻有一種知性與清新之美。灰原終於放棄了閱讀,他蓋上雜誌,決定在幻想的世界中與敦子一起嬉戲。公司中仍是一片寧靜。
可是,現在這時候差不多該有消息了吧,屈指一算,這件事似乎已經拖得太久了。想到這,灰原的心一下子就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他會擔心是有理由的,因爲社長掌握了他的一個祕密。
不,那件事說是祕密或許太誇張了些。因爲處於灰原這種地位的人,都一定會做那件事。但是對某些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的事,對另一些人而言可能有天大的意義,敦子就是屬於第二種人。
須磨敦子是一位清純的黃花大閨女,要是社長把那件事跟敦子說了,或是有一天那件事傳到了敦子的耳中,她一定馬上就會鄙視厭惡灰原,這是灰原最害怕發生的事。
再磨蹭下去,社長可能會把這件事說出來,這樣他就完蛋了。到底要怎樣纔不會被他傳出去呢要怎樣才能封住社長的嘴呢
“殺了他。”灰原不經意地喃喃說出了這句話後,倏然回神,心想:我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想法,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可能想殺西之幡先生纔對。
他否定着自己的想法,但過一、兩分鐘後,心中卻又開始描繪起謀殺社長的妄想。副社長龍春彥也很欣賞灰原,所以就算社長死了,灰原的地位應該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這樣不行,快點想想別的事吧。別的事灰原在心裏這麼想,爲了趕走無聊的幻想,他調整了自己的坐姿。
這個時候來了通電話,告知灰原有個叫知多半平的人正在服務檯要求會面。
“不用見他也知道他想說什麼,把他趕走。”
灰原用嚴厲的語調說道。平常就已經很惹人厭的知多半平,偏偏這時候還來招惹他。
滾落在鐵路上
一
六月二日凌晨接近四點時,初夏的天空中仍有無數星星閃耀。一架飛機閃着紅色與綠色的機翼燈,掠過位於遙遠前方的漆黑森林。但那架飛機的噪音,在火車裏是聽不見的。列車司機身着褪色的深藍色工作服,繫上制服帽的顎帶,坐在堅硬的座位上緊握着操控杆,雙眼注視着列車車頭燈照出的兩條鐵軌。
助手用力打開了鍋爐的蓋子,用鏟子剷起煤炭後,使勁地把炭丟進鍋爐中。
他因爲機關車的激烈振動而有了胃下垂的毛病,看起來臉色很差。但是每當鍋爐的蓋子打開時,他的臉頰就會被火光照成紅色,也只有那一瞬間,他纔會像換了個人似的紅光滿面。駕駛蒸氣機關車比駕駛電力機關車,還要辛苦多了,但他們得到的報酬卻非常的少。
撞擊時大貨車被拖行了將近一百公尺,這一下不只破壞了機關車的前半部,貨車順勢飛出去的力道,還把上行的貨物線與電車的軌道弄得扭曲變形,東北本線交通因而中斷了好幾個小時見附圖附圖一。
過了深夜兩點,下行的貨物線的狀況率先排除,未值班的姥島司機被挖了起來,受命駕駛這輛列車。當然,這輛列車的機關頭已經換過了。但當他想起曾拖行過這數十輛貨物車廂而被蒸氣嚴重燙傷的同事,就感覺到無比的淒涼,因此也自然而然讓他神經緊張了起來。他擔心傷者的情況,但讓他心情低落的是那位同事的未來。就算原因是不可抗力,司機只要發生車禍考績就會下滑,這是一直以來的慣例。如果運氣不好,可能就這樣被辭退了。而司機離開列車後,就像上了岸的河童一樣,根本無法負擔一家老小的喫穿。更可怕的是,這個命運有一天也可能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姥島司機心情沉重,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傾盡全力安撫、喝斥、鼓勵着渾身顫抖、高聲咆哮的機關車。握着操控杆纔不過一個小時,他的臉已蓋上一層煤煙而變得又黑又髒,但他的眼睛仍閃閃發光。
列車到久喜車站附近時,他拉響了巨大的汽笛聲。因爲車站前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大轉彎與無人平交道,因此到達轉角時司機身子探向前方,這時他發出一聲怪叫。
“怎麼了嗎”
“有奇怪的東西,好像是人。”
“是屍體嗎”
司機沒有回答,他拉了煞車,把列車給停了下來。正好列車剛剛減速,因此只滑行了一百公尺左右就停止了。或許是在表達被停下的不滿吧,機關車在那激烈地噴着蒸氣。
“好像有人跳軌自殺。”
“這樣啊。”助手說道。
雖然自己也有在留意前方狀況,卻完全沒發現類似屍體的東西。果然老手就是不一樣啊他對前輩的注意力萬分欽佩。依服務規章第十五條,遇到這種情況,得要聯絡相關單位進行事故調查纔行。
“我去看看。”
助手踏着出口的臺階下到鐵路邊。與司機沉着的態度相反,助手的心裏是非常緊張的,他還沒有過處理事故的經驗,但在接觸到夜晚的冷空氣後,他的心情也稍微緩和下來了。
他單手拿着手電筒,朝着列車尾的方向快步走去。圓形的光隨着他的步伐不斷躍動,有篷貨車、二軸轉向架有篷貨車,以及無篷貨車車身上的“トラtora”標記,在被那光芒一一照亮後,隨即消失在助手的身後。列車停止時呈現彎曲狀態,正好擋住了視線,在排成長列的貨車車廂之後,一個灰白色的頭從列車長車廂的窗戶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