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換衣裳,扯着金來就往魏王府跑,“快快跟我去見韓長史”
韓崗看到倆人帶來的東西,撫掌大笑,“老天爺有眼”緊接着又吩咐下人,立刻分頭通知各位御史,會仙樓見。掌燈時分,會仙樓中還是上次的雅間,還是上次那些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每人手上捧着一份供狀,各個看的雞血沸騰。額外多出來的吳御史捧着自已手上那份帶着楊守正簽押的原版供狀,更是激動的熱淚盈眶。
這個素昧平生的羅老弟,太夠意思了憑白無故,給他送這麼大一份厚禮看來過年得給這位小老弟備份年禮不、不是看來,必須的
等衆人激動的差不多了,韓崗這才笑道:“各位,上次功虧一簣,這次一定要萬無一失”
“沒錯這回煮熟的鴨子可不能再跑了”
羣情激奮,有了楊守正的供狀,別說符氏瘋了,就算是她死了,這案子也是板上釘釘的。
順便還能把上次的損失找補回來。兩個把柄捏到一塊兒,靖國公府這次死定了,只問一句東宮的人爲啥說符氏半年前就瘋了這不是欺君罔上嗎太子也得跟着扒層皮。
上次希望落空,衆御史格外珍惜這次機會,一直商議到半夜,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這才散了。
會仙樓裏刀光劍影,東宮卻是一片安靜悠閒的景象。
外書房的地龍燒的滾熱,把屋角一枝新折的臘梅催的暗香撲鼻。
滿頭白髮的王太傅穿着石青色曲裾深衣跽坐在蘭草蓆上,峨冠博帶,神色悠遠。無論是裝扮還是神情,都跟他身後壁上高懸的那張魏晉古畫中的士大夫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王珺寧也穿了件曲裾深衣,跽坐在旁邊,正在煮茶。紅泥小火爐裏炭火正旺,小小的銀壺中,今年的新雪已化成一汪淨水,咕嚕咕嚕剛冒魚眼泡。
微微的水汽中她身上那件鵝黃色滾蔥綠色緄邊的深衣,便顯的格外嬌嫩,映着她臉上染染一層的淡淡的桃花粉,眸眸皓齒,如嫋嫋凌波上一枝芙蓉清曼般出衆。
看似沒刻意打扮,卻處處有用心處,明明離春天還早,卻有種春意盎然的感覺。與之相比牆角那枝意態婉妙花開正豔的臘梅都顯的俗豔了。
銀壺中的水漸沸,魚眼泡漸漸開花,王珺寧瞧準火候用一方錦帕墊着,將銀壺端起來,沿着青玉碗高澆輕落,放下水又拿起泰山青竹製的茶刷,順着杯沿飛快的攪抹。動作雖急卻不亂,玉腕翻飛彷彿合着韻律。
王太傅安靜的看着她,越看眼中得色越重。
他這個孫女實在太出色了,容顏、家世、才學、性情無論哪方面都是最高貴的世家風範,只可惜被符後算計,好端端的正妃變成側妃。一想起當年的事兒,王太傅跟吃了蒼蠅似的反胃。
“祖父”王珺寧雙手捧着茶遞過來,看到王太傅這副表情立刻猜到他在想什麼,柔聲道:“過去的事兒了,太子對孫女很好,也親口許諾,待他登基就會立孫女爲後。”
王太傅心裏那股鬱氣散了一半,接過茶碗,看着奶白色的茶湯緊緊咬着碗壁,細細密密如蟲如蚊,又彷彿有無數氣象有待化生,擊節讚了一聲“妙”剩下的那一半鬱氣也散了。
品了一口,由衷的嘆道:“寧兒的茶藝就算放在晉朝最高貴的門姓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王珺寧神色有些落寂,“祖父謬讚,煮茶已經過時了,現在都喜歡泡茶。”
王太傅忽然一臉怒氣,“都是些不懂禮法的寒族,怎能與我們這些清貴的士族相比你是琅琊王氏的後人,不要學那些粗鄙的東西”
王珺寧心不在焉地應着,眼睛不時望向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眼睛一亮。房門打開,一片緋色的袍角衝進來,並不是她期待中的明黃色,王珺寧目光瞬間黯淡。
“太傅,大事不好了”大理寺少卿蔣茂孫邊跑邊喊。
他跑的太快,幾乎是直衝進來,到跟前收不住腳,雪白的蘭草蓆上一下子多了半個鞋印子。
王太傅擰眉喝道:“慌里慌張成何體統哪裏學的規矩”
語氣嚴厲,簡直是把這位穿緋袍正三品少卿當成家奴訓斥。蔣茂孫狠狠攥了下拳頭,面上卻是慚愧的表情,“老師教訓的是,學生知錯了。”旋即加快語氣,“可是”
“天榻不下來”王太傅也不看他,端起茶碗,微眯了眼慢慢品。
王珺寧也給將茂孫點了一碗茶,雙手捧給他。
蔣茂孫趕緊接過來,屏着氣一口灌進去,覺着滿嘴都是茶葉末子,真不知有什麼好的。
牛飲似的喝法落到王太傅眼裏,他臉色更陰,寒門就是寒門,就算唸了幾本書也脫不了那股子窮酸氣。若是在晉朝,這樣的貨色哪有資格和他坐在一起喝茶。
雖然壞了心情,王太傅還是照足了規矩將茶喝完,這才慢悠悠的問道:“什麼事兒了”
蔣茂孫早急的鼻子裏噴火,“逍遙候楊守正狀告靖國公府逼他停妻再娶,狀告符氏殺他髮妻滅口。”
“什麼”王太傅霍的瞪大眼睛。“他在哪裏交的供狀”
“沒看到他人是瀘州知府羅平讓人把他的供狀抄了百作份,用八百里加急送上京,挨個衙門口送了一遍。監察院那邊已經轟動了,學生也收到一份。”
他邊說邊從袖袋裏抽出一份供狀,王太傅一把搶過狀紙,從頭到尾看完,他眼前一黑,身子晃兩下。
“祖父”
“太傅”
王珺寧和蔣茂孫同時上前扶他,他卻咬牙推開倆人。“給老夫更衣,老夫人進宮面聖”
不等倆人把他扶起來,王胙澤就直着衝進來,跑的帽子都掉了。“父親不好了”
“成何體統”王太傅咬牙喝了一聲。
王胙澤卻顧不上那麼多,一口氣兒把他剛得到的消息說完,滿屋人都傻了。王太傅兩眼瞪的老大,直直盯着前面,踉蹌着往前走了兩步,猛地就往後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