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實是,斯潘塞聽了我的安慰,表情卻沒好多少,他也沒有同意去找有關於偏執型精神分裂症的資料,而是真的去我家,和我一起玩兒國際象棋。
我對自己安慰別人的技能產生了嚴重懷疑。
他今天下棋下得有些心不在焉。
斯潘塞在這方面的天賦比我好太多了,平日裏玩這個,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但今天,我居然能在他手裏佔一些便宜。
下了兩盤,我就推開棋盤不玩兒了。
我雖然能諒解斯潘塞的心不在焉,卻並不喜歡下棋的時候對手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
不認真、沒有全力以赴去做事情的話,又何必浪費時間。
我不喜歡做無用功,哪怕是玩兒也一樣。
所以,即使斯潘塞不情願,我還是拉着他去了社區裏的中心公園。
總比他一直不開心的悶在家裏好。
中心公園距離我們家不遠,那裏有一個小型的棒球場,我們對這裏很熟悉。
因爲社區裏的幾個孩子組建了一支棒球隊,雙休日的時候經常來這裏一起練棒球,威廉就是這支球隊的教練。
威廉是棒球死忠粉,據說上學的時候,還是學校棒球隊的主力,技術非常好。
不過斯潘塞沒有遺傳到他的天賦,他似乎更像戴安娜一點。所以球隊裏大家一起玩棒球的時候,斯潘塞坐在旁邊看的時間比較多。
我們這次來這裏,沒有帶裝備,場地上也有其他人在玩,所以我和斯潘塞就乾脆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看着那些孩子和他們爸爸媽媽之間的歡聲笑語。
然後我實在看不下去斯潘塞那個垂頭喪氣的傷心樣子,只能對他說:斯潘塞,大人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都快變成我們家每個月的保留節目了。
斯潘塞卻說,都是他的錯。
怎麼可能,大人們的事情和我們沒有關係,也不是我們現在能操心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讓大人們開心點。
開心了,他們吵架的次數就少了。
然後斯潘塞告訴了我,戴安娜生病的事情。
就是那個偏執型精神分裂症。
當初懷了他的時候,戴安娜爲了避免藥物損害到肚子裏的斯潘塞,特意停了藥。雖然生下斯潘塞後,她繼續吃藥治療,但病情卻出現了惡化。
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什麼預兆和表現,只是偶爾戴安娜會忘記自己把東西放在哪裏這樣。
但是最近,戴安娜病情出現了急速惡化。
她開始疑神疑鬼,有時候會非常暴躁,變得極度在意斯潘塞,甚至不肯威廉太過接近兒子。
更糟糕的是,她開始懷疑自己喫的那些藥,是有人想要害她纔給喫的,所以偷偷把藥給丟了。
如果不是威廉發現的早,恐怕後果更不堪。
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只能拉着斯潘塞的手,一直陪着他。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威廉從艾麗莎那裏得知我們的位置,跑過來接我們兩個回去。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應該和戴安娜和好了,我大大鬆了口氣。
斯潘塞終歸不是我。
他有些內向,不怎麼會輕易接納別人,但同時對於親近的人卻十分依賴。
這其中,父母自然就是他最爲依賴的人,戴安娜和威廉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斯潘塞的心緒。
所以,戴安娜和威廉沒事,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我和斯潘塞在這方面,恐怕有着截然不同的態度。
其實我的個性可能早就已經塑造定型了,在面對一些事情的時候,不用別人教,我也會明白怎麼處理。
比如面對我的那對問題父母。從一開始的不接受,到慢慢的接受,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漸漸變得更好了一些。
但這些關係的拉近,絕大多數都是我主動做的,而不是露西婭和尤利。
他們很笨,根本不知道身爲父母該做些什麼事情。
露西婭只會塞零花錢、買禮物、關心我在學校的風評,我平日裏看的書都是艾麗莎按照安娜姨媽定製的名單購買的,露西婭從不在意這些。
所以,我會羨慕斯潘塞真的很正常。無論是威廉還是戴安娜,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父母。
雖然,他們現在出了一點點小問題,但是,每個家庭都有屬於每個家庭的煩惱,我相信他們能平安度過。
只不過,我雖然會羨慕斯潘塞,卻從來沒奢望過我的那對父母。
因爲如果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失望。
我不想失望,不想日記裏寫的,都是些不值得記錄的東西。
露西婭和尤利吵架的話,我並不會太在意。不只是因爲這是他們的日常,想在意也在意不過來,更因爲我不在乎他們兩個會不會分開。
甚至,有的時候,看他們吵架吵得那麼累,我挺希望他們分開的。
歸根究底,我對他們沒有太多的依賴,和斯潘塞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我覺得我對母愛和父愛的期待本就不是很多,其中有大部分還都傾注到了安娜姨媽身上,所以纔會對露西婭以及尤利的不幸的婚姻抱着這種態度。
安娜姨媽當年擔憂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我和父母的關係,只能說維持在了和睦相處的階段,熟悉有餘,親密不足。
但我想這一點,家裏的三個成員都不是特別在乎,至少大家對於現在的關係還是覺得挺不錯的。
說起安娜姨媽,她談了三年的男朋友,今年2月的時候和她結婚了。
我還參加了她的婚禮,做了花童。
我的姨夫叫做吉爾伯特葛瑞森,是一位警察。
不過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像
我心裏認爲他更像一個教授,就和戴安娜一樣,應該拿着一本書,而不是拿着一把槍。
我對他的印象很不錯,因爲他是個知識淵博的人,話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句卻都會說到重點上。
是個光從外表看不出來的厲害人物。
言之有物又風度翩翩,天生內斂又博聞強識。
我覺得看着吉爾姨夫,我甚至能想象出斯潘塞長大後的樣子。
好吧,也許他們說話風格方面可能會有極大的不同,但這不是重點。
在審美觀上,安娜姨媽和我真的很像。我喜歡這樣的朋友,而她喜歡這樣的男朋友。
沒毛病。
不過,吉爾姨夫也不是那麼完美無缺的。
他和我的父親一樣,有個不怎麼大衆的愛好。
他是一位昆蟲學家,專門研究各種各樣的蟲子,和安娜姨媽結婚後,他們兩個買的房子裏就多出了無數的昆蟲標本。
我不喜歡太醜陋的東西,可是姨夫卻說那些小東西迷人極了,還鄭重向我推薦了幾種他覺得可愛、美麗的蟲子。
然後那天晚上他被安娜勒令睡書房陪着他的小可愛們。而我則和安娜一起睡了主臥。
我沒被嚇哭,我只是被那幾種醜陋的蟲子辣到了眼睛,不小心流出了幾滴生理學的淚水。
根本不是哭。
唉,安娜現在的工作很忙,吉爾姨夫在警局抓壞人也很忙,有時候雙休日都得加班。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們了。
有些想念。
也許明天可以打個電話,看他們有沒有時間,約好了讓艾麗莎帶我去拜訪一次。
剛好前兩天課外活動,我採集了一些迷迭香以及玫瑰花做標本,可以送給吉爾姨夫。
我得告訴他,植物比蟲子可愛多了。蟲子裏就算最漂亮的蝴蝶,都沒有花朵來的可愛。
不過,我對糾正大人們那些奇怪的審美觀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們有時候比小孩子還幼稚。
今天瑞德一家發生的事情很突然,也有些讓人不那麼開心,心裏沉甸甸的。
所以時間顯得格外漫長。
可是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明天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