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七百三十四章 自豪
    德州。

    錢淵前世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對這兒也知之甚少,只因爲好美食,聽說過德州扒雞。

    現在錢淵非常感謝德州扒雞,要不是小七突發奇想,想嚐嚐德州扒雞,現在還賴在揚州不肯走呢!

    不過事實上,明朝沒有德州扒雞,只有德州燒雞,但名氣也不小,碼頭處多有小販挎着竹籃叫賣。

    買了只嚐嚐有點涼了,錢淵讓護衛去採買新鮮出鍋的,自己被小七逼着又去做一道前世嚐嚐喫,這一世還沒問世的小喫,雞蛋灌餅。

    “你還挺念舊的,我上次喫雞蛋灌餅還是高三,就在學校對面那個攤子上,後來再也沒喫過。”錢淵一邊做一邊笑,“也是,的確懷舊,不然怎麼會挑中我?”

    “不要一張臉。”小七嗔道:“我外婆會做,所以常常喫。”

    “難怪你這種大小姐知道里面要加油酥。”錢淵打了個雞蛋,加點蔥花,加點鹽,攪拌均勻,“對了,準備寫封信先送入京,徐府那邊……”

    “現在肚子裏還有個,一個雞蛋你準備給誰喫?”

    錢淵只能再打一個雞蛋,他無權也不想去去幹澀妻子對孃家的感情,畢竟同爲穿越者,對這個時代的血脈相連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是以相互之間的態度來決定的,再說了,錢淵自己都和族人撕破臉另創堂號。

    “翻邊啦。”小七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拖着長長的調子,“用豆油,豆油!”

    錢淵手忙腳亂的翻邊,餅子已經鼓起一層,小心翼翼的撕破個口子,將雞蛋液灌進去,嘴裏說:“加了鹽的,就別再加辣椒醬了,少喫刺激性的……”

    “哎呦,你還是重男輕女嘛,酸兒辣女,不想要女兒,連辣椒都不讓我喫!”

    “胡扯!”

    “對了,早上喝的酸辣湯,沒放辣椒……那是酸湯了,酸兒辣女,酸兒辣女……”

    錢淵無語了,酸辣湯還不是你要喝的,做好的山東煎餅都不肯喫!

    哎,錢淵沒經歷過被孕婦毒打的歲月,現在是苦不堪言。

    “少爺。”外面傳來梁生的聲音。

    “燒雞買來了?”錢淵還在翻邊,隨口說:“留一隻就夠了,剩下的你們分了。”

    “少爺,王哥回來了。”

    錢淵身子一僵,手上的動作停了,半響後回頭苦笑了聲,還沒等他開口,小七跳下椅子接過鍋鏟,“去吧。”

    “小祖宗你慢點。”錢淵嘆了口氣,緩緩出門。

    二層甲板上,王義單膝下跪,雙手平舉苗刀,“謝少爺爲曾公報此深仇。”

    錢淵接過苗刀,手上用力抽出半截,發現刀身上又多了幾道明顯的裂痕,“收拾乾淨了?”

    “絕無後患。”

    錢淵皺起眉頭,他發現王義的聲音有些古怪,細細打量了幾眼,輕聲問:“沒露行跡?”

    “照過面的都清理乾淨,嚴世蕃屍首挫骨揚灰,留了些衣物,腰帶散落山間。”

    短暫的沉默後,錢淵眉頭皺的更緊了,“讓你事情辦完再回京……王環已經出海了?”

    王義沉默的跪在那兒,好久好久。

    這次是長時間的沉默,錢淵腳一動,硬生生忍住,轉了個方向,將放在一旁的凳子一腳踹飛。

    “我怎麼交代你的?!”錢淵一把揪住王義的衣領將他拎起來,“老子當年敢收下你這個曾公舊部,許諾讓你爲曾公復仇,難道還怕他賣了我?!”

    “出了海就算被人認出是盜匪頭目又如何?”

    “只要無人知曉他是曾公舊部,事情就攀扯不到我身上!”

    “他日裕王殿下登基,必能爲曾公雪冤,再讓他迴歸故土就是,也不過數年光景!”

    “他蠢,你更蠢!”

    “二哥說……人死了,纔算收拾乾淨。”王義雙目紅腫,“他不願爲難少爺……”

    “狗屁,你們腦子裏都是什麼!”錢淵壓低聲音罵道:“人死了纔算收拾乾淨,要不要少爺我一刀宰了你?!”

    “當年嘉定城內,區區生員,亦無懼無畏,難道到如今,反而怕了事?”

    “明明可以隱姓埋名,過幾年再現身,非要求死嗎?!”

    日夜兼程趕來的這些天裏,王義也想了很多,他低聲道:“當年曾公被棄市,二哥就想隨之而去……但曾公臨終前託付家眷,二哥纔等了十年。”

    帶着潮氣的江風迎面吹來,錢淵面無表情的迎風而立,本可以完美的一次冒險,卻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抹卻的遺憾。

    如王環這等人,所思所慮難以詳盡,但卻有如此心性,報仇雪恨之後的自殺,雖是心願已了,但螻蟻尚有偷生之念。

    在去年接到趙文華密信,得知歐陽氏病危的時候,錢淵就下定決心,伏殺嚴世蕃。

    其一,徐階不是好鳥,嚴嵩不是好鳥,但打壓良臣,嚴世蕃做的最絕。

    錢淵至今還記得嘉靖三十六年初的京察,嚴世蕃令吏部天官吳鵬掃落大量徐階黨羽,但同時也將大量良臣驅逐出京,最讓錢淵印象深刻的就是被勒令致仕的工部郎中徐九思,徐渭在信中字字滴血。

    其二,王義隨侍自己多年,勞苦功高,心心念着的就是復仇,總不能等到嚴嵩致仕,嚴世蕃歸鄉再下手吧,到那時候,說不定王義心裏都在琢磨。

    其三,如嚴世蕃臨終前所預料的一樣,錢淵針對的的確是徐階,但不同的是,錢淵並不想將這個黑鍋扣在徐階腦門上,他的用意在於打亂徐階接下來部署的節奏。

    不能讓徐階按部就班的攻倒嚴嵩,掃清嚴黨,迎賢良歸朝……

    所以,纔有王義、梁生率錢家護衛隨戚繼美先入閩,後入贛,纔有梁生迴歸,而王義遲遲留在江西。

    就是在拿幾個月內,通過王義,王環在江西拉出了一支盜匪,打出了些名聲,收攏人手,擇機行事。

    其實對於錢淵來說,嚴世蕃的死給他帶來的並不會都是好處,最明顯的就是,以前嚴世蕃能使喚得動吏部天官吳鵬,所以浙江數府官員任職,錢淵大都能心想事成,而如今……

    當然了,不久前的科場舞弊案,吳鵬已然去位,也正因此,嚴世蕃纔會離京返鄉,命喪黃泉。

    如今是文淵閣大學士呂本暫署理吏部,錢淵隱隱感覺得到,如若李默起復,嘉靖帝很可能不會讓其第三次出任天官。

    兩手都是油的小七輕輕走上甲板,好奇的看着雙目紅腫的王義和一臉蕭瑟的錢淵。

    已近黃昏,晚風輕拂而過,錢淵回身挽起跪在地上的王義,“雖蠢不可及,卻有兩漢俠氣,當名留青史。”

    王義雙臂微微用力掙開,雙膝跪地,“謝少爺成全。”

    錢淵再次俯身挽起王義,“別學他。”

    從本質上來說,錢淵永遠無法成爲一個合格的官僚,他並沒有將王義,王環視爲砝碼。

    來到這個時代這麼多年,錢淵自豪於自己改變了這麼多,但他更自豪於自己沒有被這個時代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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