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吃錯藥了吧?
    山丘上陷入一片沉默,好一陣後錢淵幽幽開口道:“其實徐海的目標的確是軍糧,但不是劫掠軍糧,而是毀了軍糧。”

    周師爺茫然問道:“松江府水運發達,附近蘇州府、常州府、通州府都能運糧,這有什麼意義?”

    “華亭縣、上海縣就算能再提供一批糧食,但也需要時間的。”錢淵慢慢道:“如果倭寇現在要轉向西進,手中無糧的俞總兵和瓦老夫人敢追擊嗎?”

    在這個時代,軍糧蒐集運輸不是個簡單的活計,沒有軍糧,軍心就不穩,徐海這招倒是挺毒的,倭寇是能走到哪搶到哪,但官兵不行,現在還不是崇禎年間呢。

    等松江府這邊重新備好軍糧,徐海早就帶着倭寇……說不定都竄到嘉興府,甚至湖州、蘇州去了,屁股後面沒有俞大猷這隻老虎,徐海就能肆無忌憚。

    錢淵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有幾分準,正準備和聶豹商量幾句,但他轉頭看見了一雙刻意聚攏怒氣的雙眼。

    “錢展才,你以爲你是誰?!”

    聶豹怒氣勃發的指着錢淵的鼻子,“小小年紀,敢惑亂軍心,你以爲本官不敢拿你這個松江案首怎麼樣?”

    “來人,給我拿下錢淵!”

    這老頭是瘋了吧,錢淵無語的看着聶豹,不就是你自個兒之前判斷錯了被打臉嗎?

    這兩個月來,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何至於此啊?

    錢淵咳嗽兩聲,“吃錯藥了吧?”

    一旁的侍衛看聶豹不像是在開玩笑,遲疑着往前幾步,但錢淵身後……王義還好說是個穩重人,但楊文、張三毫不猶豫的抽刀在手。

    百餘護衛都在向前擁,一根狼牙筅和兩塊盾牌已經擋在錢淵身前,密密麻麻的長槍放平直指聶豹。

    “哼,其他的不說,盾牌、軟甲……還有弓箭都是違禁物。”聶豹面不改色往前兩步,“據說一個多月前,你還囑咐手下尋火銃,甚至還試圖從上海董邦政手裏買鳥嘴火銃,真是其志不小啊!”

    一直保持木然狀態的周師爺忍不住瞥了眼過去,人家雖然是私下買的,但是在您老面前通過氣的……而且就是我通氣的,還收了人家一枚玉佩。

    二把刀瞪大眼睛看着這劍拔弩張的一幕,他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要內訌……那我站哪邊呢?

    透過密集的竹枝,錢淵看見聶豹平靜的面容,以及眼神中那絲無奈,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他清楚,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肯定有讓聶豹無可奈何的緣由。

    推開盾牌手,撥開狼牙筅,錢淵邁步向前,但還沒等他走出去,聶豹突然轉身大踏步走開,徑直下了山丘進了陶宅鎮。

    “這……這是怎麼了?”二把刀莫名其妙,一把拉住錢淵,“那老頭想貪了你的戰功?”

    老子是文人士子,還沒入仕呢,說個毛戰功啊……錢淵翻了個白眼,突然兩步竄過去,死死拽住周師爺的衣衫。

    “別扯,別扯……”周師爺咂咂嘴,瞄了眼錢淵身後還保持陣型的護衛,“展才,有點誇張了吧?”

    “到底是誰誇張?”錢淵拉着周師爺的衣袖,順手塞了點什麼進去,“到底怎麼回事?”

    “呃……我也納悶呢。”周師爺苦笑搖頭,“但至少……世人皆知,東翁氣度寬宏。”

    跟在錢淵身後的楊文嗤笑一聲,他早就對聶豹不給錢淵安排任何司職有意見了。

    “總是有些原因的吧?”錢淵不肯鬆手,低聲問:“昨晚讓人送了幾尾魚過去,那時候還好好的呢。”

    “是啊。”周師爺沉思片刻後左顧右盼,先一巴掌將錢淵的手拍下去,才湊近低聲說:“今早,京中有信……”

    “周先生,周先生!”不遠處的侍衛跑過來高呼道:“大人喚你過去。”

    “什麼信……哎,別走!”

    周師爺這次學乖了,拔腳就走,錢淵一把沒能撈住對方的衣衫。

    ……

    川沙鎮。

    和陶宅鎮一樣,川沙鎮也是沒有城牆護衛的,當倭寇來犯的時候,俞大猷不得不指揮軍隊出城迎擊。

    一天下來,倭寇兩度增兵,但在駐守南沙鎮的田洲狼兵的支援下,俞大猷勉強維繫陣線不至於崩潰。

    騎馬立於旗幟下,俞大猷縱觀戰局不時發號施令,倭寇正在漸漸退卻,官兵們很少有敢於追擊的,唯獨田洲狼兵死死咬住一股倭寇試圖一口吞下。

    和明朝衛所兵相比,田洲狼兵敢於近身搏擊,這讓倭寇很是吃了些苦頭,往日他們只要揮刀恐嚇,官兵們經常抽身而退。

    但如今,倭寇們揮刀往前衝,狼兵們不僅不退,反而興奮的持槍舉刀,衝得比倭寇還要兇狠。

    慘呼聲連綿不絕,飛濺的鮮血讓空氣都瀰漫着血腥味,和地平線上即將落下的夕陽交相輝映。

    空中殘陽如血,地上屍橫遍野。

    時間已經不多了,俞大猷指揮官兵將那股三四百人倭寇團團圍困,至於其他已經撤退的倭寇……就算官兵想追,俞大猷也沒這膽子。

    只要啃下這股倭寇,至少名義上是打個平手的,俞大猷趨馬向前,向正在整理兵器的瓦老夫人打了個招呼。

    “老夫人……”

    話還沒說完,突然俞大猷耳邊傳來一聲炸響,狼兵們齊齊呼和一聲向兩邊退去,七八十匹戰馬提速衝陣,馬蹄聲伴隨着聽不懂的蠻語,一時間氣勢逼人。

    俞大猷眼尖的看見,頭髮依稀花白的瓦老夫人衝在最前方,舞戟如飛,馬前無當,聚在一起的倭寇再也承不住這壓力,登時四散潰逃。

    瓦老夫人丟下長戟,接過身邊親兵遞來的兩把苗刀,縱身下馬,左擋右劈,片刻間已有三四倭寇倒下。

    “勇驍善戰,使得好雙手劍,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明朝著名武術家俞大猷嘆道。

    “的確了得。”一旁的李良欽讚道:“好在展才將田洲兵拐來,不然這次還真險的很。”

    倭寇潰散,剩下的事就輕鬆了,瓦老夫人丟下雙刀,趨馬趕來,臉色很是不好看。

    “老夫人別急,松江府富庶,再加上水運便捷,糧草供給應該沒什麼問題。”俞大猷拱手道。

    瓦老夫人抿抿嘴,接過親兵遞來的水囊飲了幾口,才說:“之前雙江公親自拜訪松江大戶,才弄來糧草勉強支撐,只怕……”

    俞大猷乾笑幾聲,這事兒他也聽說了,要不是聶豹在松江府威望太高,只怕都有人罵娘了,四千狼兵的糧草供給可不是個小數目,哪裏能輕輕鬆鬆弄來。

    正要再勸幾句,突然一騎疾馳而來,遠遠招手高呼。

    “鍾南,雙江公怎麼說?”瓦老夫人眯着眼高聲問。

    二把刀一直奔到近處,脫口而出,“老夫人,那老頭抓了錢兄弟!”

    “什麼?”瓦老夫人迷茫的眨眨眼。

    “錢展才嗎?”李良欽一把抓住二把刀,“誰抓了他?”

    在一旁聽了好一會兒才聽懂,俞大猷也有些懵懂,“雙江公抓了錢展才?”

    雖然隱隱知道聶豹和錢淵好像有點不對付,但錢淵從杭州孤身而返,又拐來了四千狼兵,俞大猷私下很是感激,甚至還幾次路過陶宅鎮前去拜會。

    “展才壞了什麼事?”李良欽急着一個勁兒追問,“沒壞事……殺倭三十有餘,己身無損?!”

    俞大猷嘴脣動了動,特麼是胡扯吧,這廝不會是謊報軍功惹怒了雙江公吧?

    不對,錢淵是華亭生員,只是隨軍參贊而已,日後肯定還是走科舉正途,要軍功做甚?

    俞大猷還想問個仔細,但那邊瓦老夫人已經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志輔?”曾經和錢淵並肩坐鎮的李良欽臉上滿是焦急。

    “走吧。”俞大猷苦笑道:“這麼多人……雙江公總要賣個面子吧。”

    俞大猷能夠在平湖被徐海擊敗後,不僅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從浙江副總兵升任吳淞總兵,雖然有後臺硬、名氣大的原因,但不得不說,崇德大捷是重要原因。

    錢淵力保崇德不失,不僅救了俞大猷的性命,更讓其能夠繼續軍旅生涯,這對俞大猷來說,是一份很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的人情。

    於情於理,他都要跑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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