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死一般的沉默
    安坐在主位上的張經面色平靜,心裏有些無奈,眼角餘光掃了眼李天寵……我都不折騰了,不搭理那廝了,你倒是來勁了?

    說句實在話,張經還真沒把錢淵放在眼裏,雖然這是一枚明顯分量不輕的棋子。

    雖然人脈廣到讓張經這個浙直總督都眼紅,但畢竟只是個小小秀才,等到中了進士能手握實權,張經早就致仕了。

    所以,張經的選擇是,不搭理他。

    只要不搭理那廝,做任何事都不會有阻力,張經知道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擒殺倭寇首領徐海,然後回身掃平嘉興府、蘇州府殘留的倭寇,然後……

    然後自然是論功行賞。

    到現在張經也算看清楚了,倭寇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根除的,而狼土兵不能久駐東南,他正在打算招募訓練新兵,只要這一總督任上不出岔子,等雙江公致仕,自己至少能做一任大司馬吧?

    張經的視線在面前諸人身上掃過,瓦老夫人明顯還心有怨氣,胸前起伏不定,田洲狼兵將是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作戰主力,尚需要安撫,對此張經有信心,他和瓦老夫人打過不止一兩次交道。

    俞大猷、盧鏜都是名將之流,只是手下帶着一幫熊兵,湖廣調來的客兵比東南沿海衛所兵優秀的地方僅僅是,不會一鬨而散將主將丟給倭寇……日後將招募來的新兵讓他們訓練,他們是張經長期計劃中的關鍵人物。

    吳百朋能文能武,上馬可治軍,下馬可安民,放在漢唐當是名臣之流,這是張經最爲欣賞的人物。

    張經的視線短暫的在胡宗憲身上停留,這也是個能文能武的人才,只可惜……居然巴巴先後跑到王江涇、松江府來搶功!

    堂內寂靜無聲,衆將都在等張經發號施令,行最後一擊。

    “咳咳。”張經滿意的點點頭,輕輕咳嗽兩聲,示意隨從將地圖鋪開。

    “蘇州城下分兵後,徐海尚有萬餘倭寇,王江涇一戰,徐海率三千倭寇潰圍而出,到如今不足兩千。”

    “雖然只有不到兩千倭寇,但戰力非凡,多有紅衣黃蓋的真倭,想要除惡務盡,還需費些手腳。”

    “不錯,那些真倭悍不畏死。”瓦老夫人悶悶點頭,她這幾日心情很是不爽,剛纔公然懟上李天寵並不僅僅只是爲錢淵討個公道。

    田洲狼兵死死咬住徐海,但其他官兵似乎並不熱心,即使是俞大猷麾下將官也很少衝鋒陷陣,這導致田洲狼兵受損極重,瓦老夫人嫡親的侄兒都戰死金山。

    張經威嚴的目光掃過俞大猷、盧鏜,正要說些什麼,突然一陣喧譁聲從遠處傳來,如同石頭落入池塘引起的漣漪,幾息之後已經近在堂前。

    “大人,大人……”一個僕役連滾帶爬的在堂外摔倒,驚恐的伸手指向身後。

    衆人轉頭看去,個個神色呆滯,眼神中帶着詫異和驚恐。

    大踏步走進來的三人身材魁梧,微微落後的兩人身披黑色大氅,領先一人身穿大紅色繡着龍狀物的官袍,三人腰間都斜跨着狹長略彎的直脊佩刀。

    堂內最嫩的侯繼高有些茫然,身邊的董振邦低低道:“繡春刀、飛魚服……”

    其實繡春刀並不是錦衣衛的專屬,部分宮廷侍衛也會佩戴繡春刀。

    飛魚服也不是錦衣衛的專屬,弘治、正德年間,很多遊擊以上的武將和六部大臣都得賜飛魚服。

    但在嘉靖年間,僅次於蟒服的飛魚服是錦衣衛的標配。

    穿着飛魚服,配着繡春刀,這些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侯繼高不由張大了嘴巴,對他們這些武將來說,錦衣衛簡直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

    堂內的氣氛一時間凝固了,在浙江混跡時間最長的盧鏜已經認出了領頭那人是錦衣衛浙江千戶。

    張經的手在微微顫抖,眼神有些呆滯,也帶着一絲不解,一絲憤慨。

    一個名字在他喉間打轉,當年也立下大功被彈劾以至於自殺的朱紈。

    張經完全沒想到朝中圍繞着自己的風暴,腦子裏只疑惑於,自己並沒有嚴禁出海,也沒有搜捕海商,爲什麼會有人彈劾自己,以至於陛下直接派出錦衣衛。

    悄悄躲在角落裏的胡宗憲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原本他還不信趙文華的誇口,如今看來……需要重新考慮嚴黨的實力,要知道這一朝的錦衣衛最得陛下信任,難道嚴嵩使得動陸炳?

    “半洲公。”錦衣衛浙江千戶周宏正倒不凶神惡煞,甚至還行了一禮,“陛下召浙直總督張經、浙江巡撫李天寵回京,立即啓程,不得逗留。”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張經猛地從座位上彈起,用力抓住周宏正的肩膀,“明日啓程,明日啓程……徐海今日可擒!”

    周宏正往後退了半步,一甩肩膀掙脫開,目光微涼,“半洲公,陛下親口傳令。”

    張經呆了半響,喟然坐倒,呆呆的轉頭看向衆人,視線所過之處,無人直視,紛紛偏頭錯過他的視線。

    一刻鐘之前,他還是手掌十餘萬大軍的統帥,不久前率軍取得王江涇大捷,正準備擒殺倭寇首腦徐海。

    而如今,他卻成了被錦衣衛押解入京的階下囚……雖然沒有類似的命令,也沒有鎖拿二字,但他很清楚,入了昭獄,縱有聶豹回京在朝,也難有作爲。

    區區三個錦衣使者,就能在衆軍環繞之中拿下主帥,這就是皇權之威。

    張經從沒想過,也不敢挾軍以自保,所以,他只能被押解入京。

    雙手摁住椅側緩緩站起,張經枯乾的手掌青筋畢露,從讓開的三個錦衣衛中穿過,緩緩走出大堂,花白的頭髮被勁風颳得一陣凌亂,衆人都只覺得心頭淒涼。

    周宏正鬆了口氣,轉頭瞄了眼身子顫抖卻不肯起身的李天寵,愣了下後他一揮手,兩個錦衣衛撇嘴上前伸手將李天寵攙扶起來。

    對錦衣衛來說,張經的表現是特殊情況,李天寵這副模樣纔是標配,不這樣……他們都覺得是對錦衣衛的不尊重。

    真的是不得逗留,一行人出了府立即啓程,堂內的沉默還在持續,直到不耐煩的瓦老夫人發話。

    “怎麼辦?”

    回答她的還是一片如死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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