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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駐足良久才催馬向東，駛出五六裏後棄馬乘船度過甬江，對岸就是金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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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有一處村落，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多有牛車、馬車在運載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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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腳下鋪着的青石板，再看看周邊嶄新的宅子，錢淵衝着迎出來的毛海峯笑罵道：“寧可給自個兒搭窩，也不肯幫忙去修威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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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兩眼一翻，“錢大人還指望倭寇去修威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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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你是倭寇了？！”錢淵正色道：“孃的，你是倭寇，那錢某豈不是勾結倭寇……誰特麼扣的大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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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府那邊有人在發牢騷。”跟在毛海峯身後的譚七指解釋道：“眼紅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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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錢淵罵道：“光看賊喫肉，不看賊捱揍……老子花了多大力氣才折騰成這樣，紹興府有什麼好抱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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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也是無語了，光看賊喫肉，不看賊捱揍……誰是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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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一處大宅，錢淵都懶得寒暄幾句，“昨日船隊回來，賬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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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七指立即從懷裏取出一本賬冊遞過去，“茶葉、棉布、瓷器、麻紙、綢緞等六類，以錢大人之意分爲三等，進價、售價、繳納稅銀都在上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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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價不看了。”錢淵手一揚，梁生遞來幾張紙和鵝毛筆，彭峯拿了硯臺進來，取硯滴滴水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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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左手來回翻着賬冊，右手拿着鵝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時不時打個勾或畫個圈，毛海峯好奇問：“都不用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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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第一批船隊出海，裝載各類貨物，籌算一時難以結束，當時還沒正式上任寧波知府的唐順之就坐在碼頭上，一把算盤打的飛起，令人印象深刻……好吧，錢淵連算盤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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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上已經寫得滿滿的了，錢淵甚至還手繪了一張表格，將每類產品分成三等，每一等的利潤率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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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雲錦和蘇州宋錦價格最高，很快就銷售一空，但無奈產量不高，倒是松江棉布雖然利潤空間略小，但產量高，總得算起來利潤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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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貨物出海，綢緞佔用的空間可比棉布要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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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時八艘船隻，共繳納稅銀六百一十七兩白銀，販貨共收益……”錢淵在紙上算了算，“三萬五千三百兩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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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七指嚥了口唾沫，當日在南洋三個賬房算了整整一天才確定，這才一炷香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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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錢淵臉上沒什麼欣喜的神色，再看看譚七指有點忐忑不安，毛海峯勸道：“錢大人，雖然倭國多產黃金，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換得到的，誰都知道去倭國將白銀換成黃金，再回大明換成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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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奇怪的看了眼毛海峯，“有如此重利，沒必要再苛求了……再說日後通商順暢，船隊遍佈海上，倭國黃金白銀兌換，必然會漸漸和大明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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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值六千多兩的貨物，換回三萬五千兩白銀，獲利近三萬兩……”錢淵嘖嘖兩聲，用力拍了拍譚七指的肩膀，再握着毛海峯的雙手，笑容滿面道：“不錯，不錯，海貿果然是一本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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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嘿嘿笑道：“這還是老譚太小心了，居然運了幾船糧食回來……早就告訴他，運些毛毯什麼的，賣出去又是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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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啊，眼窩子就是淺！”錢淵噴了句，轉頭問：“誰起意運糧食回來的？”
一直閉着嘴巴的譚七指面無表情的說：“方先生囑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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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這就叫聰明啊！”錢淵讚道：“目光長運……哎，方先生在不在，這次錢某欠了個人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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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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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沒好氣的瞪着毛海峯，“這船隊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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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譚……不，是錢大人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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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某又沒出銀子修碼頭，修庫房，不能以糧食抵扣下次出海稅銀，甚至……”錢淵壓低聲音說：“唐荊川那邊扣着好些大戶船隊呢，回頭不放我的船隊出海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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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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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錢淵嗤之以鼻道：“你出去打聽打聽，荊川公是什麼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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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批糧食平價賣給寧波府衙，唐荊川定能放船隊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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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時間就是銀子，能多跑一趟，就能多賺幾萬兩銀子，弄點毛毯回來能頂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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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目瞪口呆，“賬是怎麼算的啊……孃的，讀書人就是陰…………呃，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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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揚揚手中的那幾張紙，“方先生到底在不在，得和他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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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什麼？”譚七指突然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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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出海販貨只要能回得來，都是能賺銀子的，但能賺多少，這裏面就有講究了，比如茶葉。”錢淵將紙攤在桌上，“南洋那邊多有明人遷居，事實上，西洋人從大明買茶葉已經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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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葉分爲三等，普通茶葉只是大路貨，稍好一點的茶葉都是茶山、茶園出產的，精品茶葉那在大明也是名聲赫赫，如松蘿茶、龍井、瓜片、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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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賬本明顯是流水記賬的，也沒重新整理過，此次去南洋販貨，普通茶葉是量最大的，但不過五天就已經賣完，倒是松蘿、龍井到最後一天半賣半送才清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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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下次販茶，三等茶葉，如何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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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七指看看毛海峯，後者乾笑着說：“要不去問問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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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在，就在這兒，那日老譚回航，將先生從舟山上帶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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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鬆了口，錢淵反而不急了，“待會兒再說，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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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錢淵壓低聲音，“怎麼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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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怎麼分？”毛海峯茫然看看譚七指才反應過來，笑道：“義父交代過了，船隊都送錢大人您了，自然是您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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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譚那邊好說，自然要留一份……”錢淵皺眉道：“五峯船主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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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咂咂嘴，面前這貨雖然貪財，但挺上道的啊，很講規矩……當年在瀝港交易出海販貨的，都是給汪直上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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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船隊……你們就別想了。”錢淵正色道：“只不過這支船隊畢竟是五峯船主相贈，分一成利也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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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猶豫了下，“回頭我先問問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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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手下海商早有共識，錢淵錢展才是個貪財的，別爲了這點銀子鬧出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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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錢淵隨口說：“不過加上一句，這一成利……得往後拖拖，至少要明年再給，現在兜比臉都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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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峯無語了，那還說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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