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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鎮海不同，如今東南客商雲集，鎮海縣內外怕有一半都是外地人，多有小販挎着裝滿月餅的竹籃在街上、碼頭喊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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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錢宅就賓客盈門，但不同的是，來人都是放下一兩個竹籃就匆匆離去，裏面裝着的是本地特產，新米蜂糕和芋艿頭，都是寧波人中秋節必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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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錯，好像是米粉做的，還點了紅印。”小七倒是不太在意其他人都覺得味道不錯的月餅，雖然是錢淵親自下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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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做出來錢淵自個兒都不太喫，畢竟前世都是拎着單位發的月餅直接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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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了沒？”錢淵接過毛巾擦着手，對幾個僕婦、廚娘說：“就這樣做，多做點，要送好多戶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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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用花好月圓的模子，這次全都用恭喜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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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俗氣，不俗氣，上門的……個個都指望發一筆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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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廚房，錢淵順手從竹籃裏拿了個新米蜂糕嚐嚐，“哎，味道還真不錯，比月餅好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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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小七得意的皺皺鼻子，拿了個塞到小姑子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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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小妹三兩口吞下去，拉着錢淵的衣衫，“二哥，今天有賽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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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錢淵無語了，端午節纔有賽龍舟，中秋節賽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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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有。”大嫂黃氏笑道：“寧波府中秋節，甬江上有賽龍舟，小妹昨晚就惦記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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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寧波府真是個神奇的地方，這麼與衆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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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氏也有點心動，“要不淵兒你安排一下，多帶點護衛，咱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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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硬着脖子又吞了塊新米蜂糕，不好意思，今兒忙着呢，真沒這閒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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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小妹期盼的眼神，錢淵想了想才說：“這樣吧，張家姐姐也在鎮海，待會兒讓人去請她過來，你們一起去逛逛，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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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要去哪兒？”小妹狐疑的看看錢淵，眼角餘光衝小七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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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元敬是有賊心沒賊膽，你哥哥我有賊膽，但沒賊心！”錢淵瞪了眼，才解釋道：“下南洋的船隊昨日回來，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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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眼明顯梳妝打扮的大嫂，再看看……好吧，母親也擦了粉，錢淵加重語氣道：“這支船隊熟人不少，不去看看，實在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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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還在那喫新米蜂糕，譚氏和黃氏的視線都集中到小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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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哥只管去，我們跟着王家姐姐去看熱鬧。”小妹笑着說：“熟人不少……寧波府是明日才過中秋，這次來鎮海也帶了廚子，要不明日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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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伸手摸了摸小妹的髮髻，“你個鬼機靈……那也要看他們肯不肯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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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不好說，父親、兄長堂而皇之的登門……有這個可能，但也是有風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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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香菱來報，又有客人登門，錢淵出去一看，登時臉上堆着滿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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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大駕光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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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寧波最近十年纔出頭的大戶周家的家主周復拱手笑道：“只是些新米蜂糕，小女親制，送來給龍泉公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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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茶的香菱不禁撇撇嘴，自己姐妹還沒着落呢，居然又有人送女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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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太客氣了。”錢淵笑得兩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香菱，快，還不去取兩盒月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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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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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禮尚往來嘛。”錢淵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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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復不過四旬年紀，笑容可掬，輕聲道：“龍泉公名聞天下，寒宅實在簡陋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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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五進，何言簡陋？”錢淵謝道：“要不是周先生慨然，家人遷居至此，錢某還真不知如何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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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處大宅就是周家借出的，說是借，實際上是送出手的重禮，錢淵毫不避嫌的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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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公……”周復小心翼翼試探道：“荊川公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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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之已經全面接受通商出海各項事宜，手下書吏、文員近百人，直接受他指揮的鄉勇兵力也逾五百。
和錢淵想的不太一樣，唐順之對出海船隻放行的條件比較苛刻，諸般覈查通過之後纔給予放行文書……這方面，錢淵也不太插得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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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錢淵和唐順之早在當年崇德大捷就並肩作戰，後在臺州也多有接觸，甚至還是錢淵一手將唐順之推到寧波知府這個位置上……但錢淵不得不承認，所謂無欲則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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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順之從不認爲自己是錢淵的人，錢淵也沒這般奢望……當然了，在浙直總督胡宗憲乃至朝中諸公眼中，未必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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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嘆了口氣，低聲道：“周先生亦知，通商一事實則朝中尚未定論，只是因招撫汪直不得已而爲之，所以先期主要以汪直那邊海商船隊爲主，東南沿海各家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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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周復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樣，錢淵補充道：“再說了，誰讓你周家幹那種破事，嚴禁出海的硝石也裝上船，這不是給人樹靶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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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不知荊川公那脾氣，現在錢某去說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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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吧，對了，教你個乖，老老實實運些棉布、茶葉出海，回程的時候運上兩船糧食。”錢淵笑着說：“荊川公世間大儒，正人君子……可欺之以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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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復連連點頭稱是，笑容滿面的拎着兩盒月餅出了門，正巧王氏、戚繼美上門，又是一陣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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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復臨行前拍着胸脯保證，江岸邊周家曾修建小樓，專爲中秋、端午賞龍舟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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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元敬、繼美都常年在軍中，要不就搬過來吧？”錢淵隨口道：“反正地方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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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有辦法，杭州有個食園，京城有個隨園，這兒叫什麼？”王氏沒好氣的甩甩手徑直去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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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打了個哈哈，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逝，如利劍一般視線落在即將消逝在道路盡頭的那輛馬車上，“繼美可知寧波鎮海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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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過。”戚繼美點點頭，“海商起家，十多年前是鎮海一霸，光是養着的打手都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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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之後，錢淵才轉頭問：“昨日未問，前些日子出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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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新舊夾雜出戰，但斬首不多。”戚繼美搖搖頭，“不及筠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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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上站着準備出發的幾個護衛頭目中，王義和彭峯還好，最爲跳脫的梁生忍不住吐槽道：“還筠江兄呢……喝幾口墨汁還真當自己是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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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有向學之心，總比你好！”錢淵輕輕扇了梁生後腦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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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月前，戚繼美、楊文均升遊擊將軍，千多士卒分成兩部，再從義烏、台州各地募兵，各自成軍，這段日子一直輪番出戰以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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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文升遊擊將軍，在軍中已然地位不低，錢淵已下定決心讓其走武將這條路，後楊文請錢淵賜字，後者取字“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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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錢家護衛先後數百人，最有軍事指揮天賦的還是楊文，其實錢淵不知道，楊文是史上的抗倭名將，後隨戚繼光南下福建，北上薊門，官至薊門副總兵，是戚繼光的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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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別出去了。”錢淵輕聲交代，“可能用得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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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美咧嘴笑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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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般事叮囑了一遍，錢淵正要出門，周家來接人的馬車已經到了，來了六輛馬車，盡皆高頭大馬，車廂窗戶都雕刻細緻，下人更是衣着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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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淵索性停步，看着譚氏、黃氏和王氏一干女眷上車，又派了一個小隊隨行護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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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下人過來就是，周先生何必又跑一趟。”錢淵意外的看見周復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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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泉公內眷出行，自然要周到一些。”周復恭恭敬敬的轉過頭，只讓家中女眷服侍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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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馬車一行遠去，錢淵翻身上馬，搖搖手中馬鞭，嘿嘿道：“似曾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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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峯話少，王義謹慎，只有梁生忍不住問：“少爺，以前認識周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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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識。”錢淵兩腿一夾趨馬向前，“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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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只隱約可聞，“倒是挺像那姓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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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義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這棟前後五進的宅子，不知道爲什麼，越看越像杭州食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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