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56 謀定全局如觀掌
    待到一輪紅日自太湖東面徐徐升起,對於整個太湖而言,這個有史以來最爲恐怖的中秋月夜也便終於結束,一切又重新恢復了寧靜。然而雖然太湖水如故、西山島依舊,但歷經昨夜那一場不知緣由的驚天劇變,這三萬六千餘頃的太湖之水竟彷彿被人憑空抽去十之一二,導致整個湖面下落了丈許高低;伴隨着水位變低,單是西山島的四周便裸露出一大圈本該浸沒於水中的淤泥帶,地勢較爲平坦的岸邊,甚至多出了方圓數十丈的淤泥。

    如此一來,原本停泊在西山島各處港口碼頭的大小船隻,伴隨着湖面下降也盡數擱淺於淤泥之中,根本無法起航離島,從而令前來參加此番“太湖講武”的各路人士盡數困於島上,就連昨夜先一步離開縹緲峯的蓬萊天宮衆人,也因船隻擱淺未能及時離開。

    不料便在昨夜這場劇變當中,一艘快船已自西面乘風破浪而來,停靠在西山島西面的山崖外,趁着混亂載言思道和神火教一行人悄然而去。待到天色漸明、太湖裏的動靜漸緩,島上衆人發現之時,這艘快船早已去得遠了。縱然島上高手如雲,又有七八千精兵駐紮,卻苦於船隻擱淺無法追趕,智能眼睜睜看着神火教一行揚長而去,直氣得葉定功連連跺腳。

    話說對葉定功而言,這場“太湖講武”以如此結局收場,無疑是功敗垂成、一塌糊塗,而且還在自己眼皮底下放走了神火教一衆賊首。然而比起言思道提及的二十萬大軍齊聚松江府、十日內攻取金陵城,區區一場武林大會的勝敗得失,還當着算不上什麼大事。幸好昨夜太湖之中的這場劇變雖是聲勢浩大,但到底只是湖水的翻涌激盪,對整個西山島而言只有一場輕微的地動,並未造成什麼傷亡。待到動靜稍緩,以葉定功爲首的親軍都尉府乃至玄武飛花門上下,便連同前來赴會的各大幫派整理擱淺船隻,尋求離島之法,同時以飛鴿傳書將此間之事火速報知朝廷。

    至於言思道昨夜搞出的這場近乎神異的動靜,葉定功和先競月、謝貽香等人私下探討,到底沒能堪破其中緣由;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得一子又被言思道氣得昏死過去,一直未曾醒來。衆人只能將各自的推論拼到一起,勉強給出了一個模糊的解釋,那便是在這三萬六千頃太湖深處,應當暗藏着一個不爲人知的玄機,能夠控制或者改變湖水與地底暗流之間的流向,從而引發足以令天地變色的劇變,便如同昔日洞庭湖中龍躍島一類的設計。甚至多半還與天山墨家有關,所以之前墨家的“薔薇刺”纔會向先競月示警。

    而言思道不知從何得知了這一玄機,於是提前謀劃妥當,以此作爲前來赴會的神火教一行人之退路,這纔有了昨夜太湖劇變、碼頭港口所有船隻擱淺的奇景,從而趁着混亂之際在上萬名武林高手、七八千精兵的封鎖下全身而退。再參考謝貽香在“林屋洞”深處的見聞推測,掌管着太湖深處這一玄機的,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以“地藏菩薩”爲首的“太湖羣鬼”,所以言思道等人才會提前潛入西山島,不惜大耗心神對付隱身於此間的“太湖羣鬼”。

    得出這一結論,衆人也便不再細究。須知言思道所言倘若非虛,那麼恆王這二十萬大軍無疑已經繞開了守衛金陵城的湖州、宣城、銅陵三地防線,從而以單刀直入之勢劍指金陵、兵臨城下;無論是西方泰王的軍馬還是北方趙王的軍馬,都已來不及回師救援,本朝江山確實已經危在旦夕。葉定功自然不敢耽擱,雖有飛鴿傳書報信,同時又讓先競月率十餘名親軍都尉府的高手取木扎筏,先行離島趕回金陵覆命。

    而此時的西山縹緲峯峯頂,各幫各派早已相繼下山,原本人山人海的“太湖講武”盛會,便只剩四下空蕩蕩的涼棚陪伴着北面孤零零的高臺。待到旭日東昇,玄武飛花門的衆人也已收拾妥當,陸續離開此間。謝貽香因肩頭傷勢不輕,又要照看昏死過去的得一子,不知不覺就留到了最後。誰知伴隨着清晨的陽光灑向人間,照耀整個縹緲峯峯頂,一直昏迷不醒的得一子突然從地上坐起,竟是終於甦醒過來。

    謝貽香心知得一子受此挫敗,以他的脾氣能夠安然無恙地甦醒過來,實屬難得,不禁鬆下一口大氣,急忙上前安撫。卻見得一子面無表情,全然不見驚怒焦躁之色,眼神更是出奇的鎮定。一時間謝貽香竟有種莫名的感覺難道自己認識的那個冷眼蒼生、莫測高深的小道士又回來了?

    只見甦醒後的得一子一言不發,只是起身整理身上的道袍,隨即取過一旁的白色斗篷披上,接着舉步前行,獨自來到北面高臺後的懸崖邊,擡眼眺望朝陽之下的太湖。謝貽香怕他自尋短見,急忙緊跟其後,勸道:“小道長,正所謂勝敗乃兵家常事,自然不能以勝敗論英雄。就好比昔日劉邦屢敗於項羽,最後不也憑藉垓下一戰逆轉乾坤,奠定大漢四百年基業?所以……”

    謝貽香說到這裏,崖邊的得一子已緩緩轉過頭來,用一雙灰白色的瞳孔默默凝視着她。謝貽香見他冷靜得出奇,心中反倒愈發不安,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所以眼下言思道那廝雖然勝了一局,以二十萬大軍之勢暗度陳倉、兵臨城下,我等也不能輕言放棄,定要周旋到底,阻止他的陰謀詭計!況且……況且以如今的局面,這天底下除了小道長你,只怕再無人可以阻止於他,從而救社稷於危難、解蒼生於水火。所以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就這麼……就這麼打了退堂鼓。”

    卻見得一子依然不動聲色,過了良久,才終於開口,用空靈的聲音淡淡說道:“也是……試問連他都被我給騙過了,又何況是你。”謝貽香聽得莫名其妙,脫口問道:“你說什麼?”得一子並不答話,兀自回首望向遠方的太湖,忽然問道:“你可記得當日在墨塔第十層兼愛石室中,我曾經說過的話?”

    這一問頓時便令謝貽香愕然當場,不知得一子爲何突然提起這些。只聽得一子已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自古以來,天下百姓只要還有一口飯喫,便不會鋌而走險、違法犯紀,更不會拼上性命行謀逆之舉。再加上本朝建立至今,前後不過十多年光景,正是民心思定之際,所以無論是朝中權貴還是市井百姓,誰都不願再起戰事。如此時局之下,那個傢伙要想顛覆江山、謀朝篡位,絕不能以鏖戰拉鋸、徐徐圖之,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城逼宮,令舊皇退位,立新皇登基,而且必須在數月甚至數日之內完成;一旦時間拖得久了,勢必引發天怒人怨,註定以失敗收場。”

    說到這裏,得一子嘴角已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緩緩說道:“所以對那個傢伙而言,從頭到尾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便是輔佐一個足夠正統的新皇帝,率領一支奇兵突襲金陵、殺進皇城,將當今皇帝取而代之。事後只要新皇帝的身份能夠令天下人閉嘴,剩下的便只是朝廷裏各方勢力的新舊更替,再不會出現什麼大的變故。正因如此,當年他纔會以一支屍軍偷襲金陵,並且選擇了漠北的趙王,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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