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5 爭鋒相諫置死地
    聽到徐公公這話,側殿裏的謝貽香陡然一驚,難免有些手足無措。只聽正殿臥榻上的皇帝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隨即說道:“宣!”謝貽香還有些猶豫未決,身後本已入定的得一子彷彿突然甦醒過來,徑直邁步上前,伸手掀起正殿與側殿之間的帷幕。

    謝貽香怕得一子舉止僭越,情急之下不及細想,只得快走幾步搶在得一子前面,一路來到正殿當中向臥榻上的皇帝叩拜道:“臣謝貽香,連同鬼谷傳人得一子道長,奉旨前來覲見。”話音落處,便聽不遠處的徐公公佯怒道:“你這小道士,皇帝跟前,還不速速跪下!”

    謝貽香又是一驚,暗罵自己之前怎會忘記和這小道士約定禮數。她怕得一子出言頂撞,正待尋思如何勸解,卻聽臥榻上的皇帝開口說道:“既是出家人,不必強求,隨他!”頓了一頓,他又說道:“謝家三丫頭不用多禮,起來說話!”

    謝貽香聽到“謝家三丫頭”這五個字,頃刻間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中一陣恍惚,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再看面前臥塌上的皇帝,此時卻並未看向自己,只是低頭繼續翻閱奏章。謝貽香急忙定了定神,平日裏她心中雖有千言萬語想要當面質問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應當如何開口。

    如此僵持半晌,皇帝見謝貽香不說話,這才微微擡頭,用詫異的眼光望了她一眼,隨即又低頭去看奏章,口中則淡淡地問道:“咱聽競月提及,說此番逆賊大軍偷襲金陵,你一早便已預料到了,卻故意聽之任之。其實卻是有意設局,要將他們消滅於此。可有此事?”

    他這一問語氣雖然平淡,卻聽得謝貽香莫名打了個冷顫。當下她急忙收斂心緒,用一早便已想好的說辭回答說道:“啓稟皇帝,要想剿滅假託恆王之名的逆賊,一直存有三大難題。叛軍人多勢衆、兵強馬壯,又有號稱‘逃虛散人’的軍師相助,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再加上遍佈朝野的勢力根深蒂固,縱使天威凜然,若要與其臨兵鬥陣,也非一朝一夕所能剿滅,此爲其一。我朝將士與叛軍斡旋僵持,時間拖得越久,朝中的經費便越緊,百姓的苦難便越多,說到底便是‘勞民傷財’這四個字,此爲其二。逆賊假託恆王身份,又以‘清君側’爲名舉事,倘若朝廷大軍主動進攻,貿然與之交戰,一旦稍有不慎,難免落下口實,爲世人所詬病,有損皇帝聲譽,此爲其三。”

    說到這裏,謝貽香頓了一頓,總結道:“所以若是有一個機會能將一衆逆賊一網打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息這場叛亂,無疑是上上之策——譬如眼下逆賊叛軍偷襲金陵,便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來假託恆王之名的賊首親自坐鎮,麾下精銳傾巢而出;二來金陵城池堅固,兼有易守難攻的長江天塹;三來叛軍圍城非但師出無名,更是大逆不道,我軍持正義之師,定可順理成章將其剿滅。鑑於此,今日與我同來的這位得一子道長,乃是鬼谷一脈當世僅存之傳人,早已提前推演出逆賊叛軍的種種可能,並一一擬定了應對之策,逆賊偷襲金陵,便是其中之一——不想逆賊果行此舉,可謂天賜良機,要讓皇帝將其盡數剿滅於此。於是微臣這才託師兄先副指揮使帶話,懇請皇帝今日的召見,好讓這位鬼谷傳人進獻破敵之策。所以整件事並非我等故意設局,抑或知情不報、故作隱瞞,而是提前預料到了這一可能,從而提前定下了破敵之計。”

    要知道謝貽香這番說辭,在此之前早已推演過多次,既講明瞭其中利害,又彰顯出得一子這位鬼谷傳人未卜先知的能耐,同時還將己方“知情不報”的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可謂有理有據、滴水不漏。果然,就連低頭翻閱奏章的皇帝也不禁笑道:“將門虎女,果然了得,言辭鋒機,倒有幾分你爹當年的風采!”謝貽香聽他提及亡父,心中難免一陣刺痛,正待開口接話,卻聽皇帝又問道:“既然預料到逆賊會有到偷襲金陵的可能,也擬定了破敵之策,何不提前奏報,好讓咱定奪決斷?”

    謝貽香微微一愣,隨即說道:“微臣不過刑捕房一名在職捕頭,職責只是破案緝兇,對於軍國大事,到底人微言輕。是以事發之前,實不敢妄言驚擾天聽。至於這位鬼谷傳人,雖然智計無雙、冠絕當世,卻也只是一介布衣,縱然有心有奏報,卻無通天之路。更何況兵者詭道,其間計謀自需隱祕,方可收穫奇效;知者越多,難免人多嘴雜,走漏風聲……”

    誰知謝貽香剛說到此處,陡然間只聽“砰”的一聲大響,卻是皇帝一掌拍在面前的几案上,繼而擡頭怒視於她,口中厲聲喝道:“狗屁!”

    謝貽香頓時一驚,不知皇帝爲何突然翻臉,竟被對方威嚴所攝,情不自禁地退開兩步。只聽皇帝已怒道:“謀者有萬千,斷者僅一人!天底下出謀劃策之輩多了去,沒一萬也有八千!但要從這裏面選出真正有用的對策,做出真正準確的決斷,從頭到尾便只有咱一人能辦到!是咱一次又一次正確的決斷,這才趕走了異族、開創了本朝!否則你以爲咱憑什麼坐上這把龍椅?笑話!莫說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道士,即便是昔日的劉青田又如何?不也是咱從幾十個、幾百個出謀劃策之輩裏相中了他、提拔了他、成全了他?否則哪會有他這個‘再世諸葛’之名?”

    這一通話直聽得謝貽香愕然當場,全然沒想到皇帝竟有如此一番道理。只聽皇帝的聲音越來越響,繼續說道:“至於你們的這一對策,且不說成與不成,也不說是否提前奏報由咱親自決斷,單說要以整座金陵城爲誘餌,僅此一條便狗屁不通!其行可殺,其謀可殺,其心可殺!你以爲金陵城是啥?這是國家的都城,是朝廷的根基,是咱的臉面!而你,明知叛軍有偷襲金陵的可能,不僅隱瞞不報,還想用這當誘餌設局,簡直是蠢如豬狗!”

    說到這裏,皇帝已是愈發盛怒,當即揚聲說道:“詔!謝封軒之女謝貽香,知情不報,釀成大禍,當斬!立決!另,同行小道士一人,亂棍打死,屍體喂狗!”

    這話一出,在場幾人都是震驚當場。那徐公公素來與謝封軒交好,本是有心袒護謝貽香這位大將軍之女,誰知三言兩語間便被皇帝定下死罪,驚駭之際,一時竟有些躊躇,並未傳下皇帝旨意。謝貽香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向身後的得一子投去求助的目光,卻見得一子站立如故,雙眼緊閉,面色如常,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即將被“亂棍打死,屍體喂狗”。

    情急之下,謝貽香心知自己和得一子已是命懸一線,雖爲皇帝威嚴所攝,也只得咬緊牙關,硬着頭皮說道:“且慢!請……請皇帝聽我……聽臣一言。逆賊叛軍的軍師‘逃虛散人’,本名叫做‘言思道’,這個人詭計多端、狡猾至極,而且厚顏無恥、心狠手辣……謀略不在昔日青田先生之下,甚至……甚至猶有過之!無論此番偷襲金陵之舉,還是先前五國聯軍侵犯嘉峪關、前朝異族的‘屍軍’偷襲金陵……另外還有好幾樁大案要案,全都出自此人之手,絕不可小覷……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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