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0 潛江驚雷掩言辭
    伴隨着得一子這一開口,沉睡中的謝貽香當場驚醒,但聽“刷”的一聲清響,腰間亂離自行離鞘飛出,顯是危險臨近,以至神兵示警。城牆上四下佈防的兵將也紛紛驚醒戒備,就連一旁的寧丞相也是“哎喲”一聲,揉着睡眼四下張望。

    藉着東面初生的旭日光輝,衆人情不自禁地舉目往東北方向眺望,只見浩浩蕩蕩的長江之上,密密麻麻的鉅艦逆流前行,朝着金陵城方向破浪而來;粗略一數,竟有上百艘之多,正是謝貽香當年在洞庭湖上見過的、江望才麾下曾無息設計的“飛虎神艦”。

    話說當日“太湖講武”上言思道曾大放厥詞,說此番有二十萬大軍連同兩百艘“飛虎神艦”直取金陵城,謝貽香還一直以爲是他誇大其詞。誰知此刻目之所見,便已有上百艘之多,約莫是四五艘並排而行,在長江上擺出數里長的陣勢。由此可見言思道竟是所言非虛,無論是他還是擁立的恆王,此番偷襲金陵之舉可謂下足血本,乃是精銳盡出,誓要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對本朝而言,無論開創前後,水戰始終是最爲薄弱的一環,否則當年鄱陽湖一役大破李九四水軍,也不必讚頌至今。而今眼見叛軍艦隊這般聲勢,每一艘“飛虎神艦”之雄偉巨大,竟是城牆上一衆兵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難免有些驚惶失措,漸漸開始低聲議論。卻聽得一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平靜地吟誦道:“……洪荒有道,德分天地。六甲九章,天圓地方。四時五行,青赤白黃。太乙爲師,日月爲光。禹步治道,蚩尤避兵。青龍夾轂,白虎扶衡。熒惑前引,闢除不祥。北斗誅罰,除去兇殃。五神導我,周遊八方。當我者死,逆我者亡。左社右稷,寇賊伏匿。見者有喜,留者有福。萬神護我,永除盜賊……”

    衆軍士順着聲音望去,才發現這位高深莫測的小道長,此時已來到城牆上昨夜新搭建的道壇正中,盤膝穩坐於八卦圖案中的陰陽雙魚,雙手在膝前結印,兀自閉目吟誦。四下衆人雖聽不太懂得一子唸誦的咒語,但類似“左社右稷,寇賊伏匿”和“萬神護我,永除盜賊”等詞句倒是明白,再加上得一子平靜的聲音中似乎有種攝人心魂的力量,伴隨着他的吟誦聲入耳,衆人原本驚惶的心情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平和下來,相互低聲議論道:“據說這位仙尊乃是鬼谷傳人,法術道行不在當年的青田先生之下,這次有他相助,定會讓叛軍灰飛煙滅!”

    再看東面長江上延綿數裏的上百艘“飛虎神艦”,此時已逆流西行到金陵城對岸的鸝島附近,卻突然分做兩隊,一隊沿長江繼續前進,往“外城”柵欄門與外金川門之間的兩處水關而來,也便是重軍駐守的“內城”儀鳳門和鍾阜門之間的這段城牆;而另一隊則將船頭調轉北方,往長江的支流夾江方向而去。

    要知道整個長江一路往西流至金陵城時,先是往東北方向改道,然後才取道東南方向,從而在金陵城北面環繞出一個半圓。正因如此,上游沖刷下的泥沙日積月累,便在金陵城對岸堆積出一個方圓十餘里的島嶼,是爲“鸝島”;環繞鸝島北面的長江支流,則爲“夾江”。眼見叛軍艦隊兵分兩路,竟有半數取道環繞鸝道的夾江而去,謝貽香頓時醒悟過來,暗道:“不好!叛軍這是要在對岸的鸝島上紮營,從而與金陵城隔江相對,以便做持久之戰!”

    對於這一變故,道壇中的得一子卻全無反應,依舊雙目禁閉,低聲吟誦着拗口的咒語,彷彿叛軍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寧丞相眼看敵軍出現,急得團團亂轉,兩隻眼睛便沒離開過道壇當中的得一子,卻又不敢開口發問。一旁的禁軍統領池中嶽怕他影響士氣,急忙上前安撫,說道:“丞相莫要驚惶,道長既已有了對策,我們聽他吩咐便是。”

    寧丞相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去旁邊取過幾樣物件,謝貽香用餘光一瞥,卻是計時用的圭表、刻漏等物。待到寧丞相把這些計時用的物件擺放妥當,便聽道壇當中傳來得一子冷冰冰的聲音,吩咐道:“寧慕曹,報時。”寧丞相聽他終於開口,頓時心中一定,急忙回覆道:“啓稟道長,眼下乃是辰初一刻!”

    只見得一子也不睜眼,口中淡淡說道:“今日之戰,從辰正時分敵軍進攻開始,到戌初時分暫退於鸝島駐營,合計五個半時辰。我方參戰諸人,皆已有所安排,務必嚴格按照時辰行事。若有辦事不利者、臨陣退縮者,立斬當場,由親軍都尉府監辦。”話音落處,便聽不遠處的城樓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沉聲回答道:“領命!”

    謝貽香心中一凜,暗道:“‘金箭追星’何時來的?我竟全然不知,當真無能至極!”轉頭望去,只見朝陽下的城樓屋頂,隱約可見一名揹負長弓的男子身影,正是親軍都尉府的前衛軍統辦、曾在“太湖講武”上力挫武當高手的“金箭追星”辛雪恨。

    眼見親軍都尉府的人現身,城牆上衆軍士可謂既喜憂參半,急忙去聽得一子的調度。只聽道壇當中的得一子緩緩說道:“將城牆上所有的火炮勁弩,統統對準臨江的兩處水關,待到巳正時分,便可萬炮齊鳴、萬箭齊發;在此之前,不可擅自發放一箭一炮,更不可私自喧譁,違令者斬!”頓了一頓,他又補充一句,說道:“吩咐衆將士填飽肚子,靜候巳正時分。此後直到日落之前,今日便再無閒暇歇息了。”

    話音落處,四下衆人不敢耽擱,立刻便由池統領吩咐下去,讓衆軍士將火炮弩箭對準城牆外半里開外的兩處水關。要知道“內城”西北面的這一段城牆,乃是呈一個“凸”字形,鍾阜門和儀鳳門便在凸出之處的兩側,當中夾着的一段城牆長達裏許,乃是五步一勁弩,十步一火炮,合計約有兩百多架弩、一百多樽炮,伴隨着號令一下,不過一頓飯的工夫,衆軍士便以這段城牆當中得一子所在的道壇爲界,將兩側的箭頭炮口分別對準了城牆外的左右兩處水關,只待得一子吩咐的巳正時分來臨。

    而這邊衆軍士剛準備妥當,金陵城內一衆富商酬軍的糕點也正好送上城牆,由池統領的人負責分給每一個軍士。謝貽香也領到一份,卻哪裏喫得下去?再看長江之上恆王叛軍的艦隊,由於在鸝島附近夾江併入長江的交匯處兵分兩路,便只剩下六十餘艘“飛虎神艦”繼續朝金陵方向逆流而上,此時也已行至金陵西北方向的江心,與衆軍士所在的“內城”這一段城牆正面相對,卻並不急着靠岸進攻,而是一字並列排開,各自放下鐵錨穩在江心。池統領見狀,不禁遙指兩處水關外的江邊,冷笑道:“此間數裏江面,早已被我佈下木樁、拉上鐵鏈,以此阻止所有船隻靠岸。我倒要看看逆賊艦隊如何破我的‘鐵索橫江’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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