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21 深牢幽閉有所思
    朦朧中謝貽香發現自己是行走在一處白雲繚繞的懸崖邊上,懸崖外則是無窮無盡的深淵。她小心翼翼地踏着堅硬的岩石前行,沒過多久,便見前方有一個妙齡女子獨自坐在懸崖邊上,悠閒地晃盪着伸出崖外的兩條腿,手裏則拿着一柄漆黑色的旱菸杆,正貪婪地吸食着菸嘴。伴隨着她每次張口一吐,白茫茫的煙霧便瀰漫而出,四下飄蕩的白雲彷彿也隨之濃厚了幾分。

    恍惚中謝貽香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覺得自己和這個吸菸女子應當非常熟稔,卻又好像根本就不認識。她不禁上前問道:“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麼?”崖邊那吸菸女子卻不看她,而是用手中旱菸杆斜斜往下一指,反問道:“你說她什麼時候才能掉下去?”

    順着她旱菸杆所指的方向望去,謝貽香才發現在不遠處的懸崖邊,竟然還有一個妙齡女子懸掛在外,全靠一隻右手緊緊扣住崖邊岩石,這纔沒能掉落深淵。謝貽香大驚失色,正欲上前救人,卻突然發現眼前這兩個女子居然長得一模一樣,就連身上的衣衫配飾也是一般無二;再仔細一看,唯一不同的是那吸菸女子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狡詐和猥瑣,而懸掛在崖外的那名女子,眼中更多的則是傲慢和暴躁,並且一對瞳孔分明是灰白之色。

    一時間謝貽香不禁疑惑道:“你們是……是雙生姐妹?不然爲何長得一模一樣?”卻聽懸掛在崖外的那名女子冷冷說道:“豈止我二人?我們三人不都長得一模一樣?”謝貽香微微一愣,沒明白對方的意思,還待繼續追問時,只見崖外那名女子話音落處,抓着岩石的一隻右臂突然齊肘斷裂,整個人便隨之掉落進了下方深淵,再不見半點蹤跡,只剩一支斷臂掛在崖邊,五指緊扣岩石,形貌甚是詭異。

    謝貽香直嚇得慘叫一聲,卻見那吸菸女子已回過頭來,衝她笑道:“一心三念,念化人形,本是一心,何分彼此?終有一日,你我她勢必合二爲一,光耀萬世,澤被蒼生,只是卻不知那個時候,究竟是由誰來主宰這副身子……哈哈哈……”伴隨着她這劇烈一笑,脖子上的一顆腦袋卻突然歪歪滾落下來,在地上接連翻滾幾圈,口中還好整以暇地噴出一口濃濃的旱菸。

    謝貽香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立刻從噩夢中驚醒。只見眼前一豆油燈火光的映照中,四下是冰冷漆黑的石壁,面前地上還有一盤隔夜飯菜,倒像是一間不大的囚室。迷茫中她依稀回想起來,此間正是隱藏於“天”、“地”、“玄”、“黃”四層之下、不爲人知的金陵天牢第五層。

    原來當日恆王叛軍以二十萬之衆圍困金陵,眼看便要攻破“內城”之際,突有東海之水倒灌長江,形成前所未有之“長江大潮”,一路從長江入海之處的松江府開始,途徑崇明、通州、江陰、泰州、鎮江、揚州,一直奔涌至金陵城外。由於金陵“內城”的一十三門早已關閉,又以熔化的銅汁封死縫隙,所以城內倒是並無大恙,非但皇帝和文武百官毫髮無傷,就連早已盡數遷入“內城”的金陵百姓也是安然無恙。

    但城外那二十萬叛軍卻是無法倖免,面對這場滔天大水,一應兵甲鉅艦只在頃刻間便徹底化爲烏有,從而一舉化解金陵之困,免去了此番的亡國之禍。

    此後早已駐守於鎮江的親軍都尉府副指揮使先競月孤身攔截叛軍餘孽,當場擊殺了叛軍麾下的軍師“逃虛散人”,並將賊首恆王生擒回京。皇帝爲顧全顏面,一口咬定真正的恆王早已命喪於蜀地畢府,從而將此冒充恆王的逆賊當街凌遲處死,以儆效尤。至於福建、江浙等地的叛軍殘餘勢力,乃至朝中與之有所勾結的官員,也無一落空,逐一問罪問斬,不必多表。

    然而待到這場洪水連夜退去,恆王叛軍圍城一事也宣告落幕,真正的動盪卻纔剛剛開始。要知道此番這場詭異“長江大潮”一路來襲,所經之處因此而喪命的沿岸百姓,單是統計在錄的便有千萬之數,其危害之大、代價之重,可想而知。一時間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雖然始終弄不明白這場驚天大水的來由,但歸根結底,都知道這定是那個目生雙瞳、號稱“鬼谷傳人”的小道士得一子所爲。

    只可惜早在大潮來臨的當日,這小道士已被謝貽香一刀斬斷右臂,當場跌落進了城外的洪水之中,至今仍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以當時那洶涌的水勢來看,得一子重傷落水,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可是如此一來,伴隨着引來這場“長江大潮”的罪魁禍首一死,皇帝爲平民憤,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同時也是發泄自己心中怒火,最後便只得遷怒於旁人。

    首當其衝的自然便是丞相寧慕曹,作爲此番統領全軍守衛金陵的負責之人,寧丞相自然脫不了干係。再加上這位寧丞相素來便有結黨營私的不臣之舉,其行早已是危如累卵,皇帝便正好藉着此番惹來“長江大潮”爲由,命親軍都尉府的葉定功將寧丞相革職查辦,嚴懲不貸。

    而葉定功這一深究下去,親軍都尉府不僅將寧丞相一黨在朝中的羽翼連根拔起,甚至連平日裏與之打過交道的官員也一個不落,紛紛獲罪下獄,到最後竟禍及朝中近三分之一的官員,其牽連之廣,一時震驚天下。對此皇帝卻毫不手軟,當斬首則斬首、當流放則流放,至始至終不曾寬恕一人,直殺得朝廷上下血流成河、金陵內外風聲鶴唳。甚至在一年之後,皇帝還借寧丞相一案詔告天下,從此撤銷丞相一職,朝中大小事務皆由皇帝一人批閱決斷,這卻是後話了。

    若說寧丞相因此獲罪,多少還有幾分冤枉,只是被皇帝借題發揮、大做文章,但謝貽香身爲妖道得一子的引薦之人,自是罪孽深重,其罪猶在寧丞相之上。若非皇帝顧念大將軍謝封軒昔日的功勳地位,只怕當場便要將她開刀問斬,株連九族。幸得皇后、皇長子等人輪番求情,又有葉定功、先競月和司徒明傑等人從旁斡旋,皇帝權衡利弊之下,又忙於處理寧丞相的案子,這纔將謝貽香暫且收押,打入天牢最深處的第五層,等候最終判決。

    話說謝貽香本就因爲數千萬百姓命喪於這場“長江大潮”耿耿於懷,又因得一子的落水而亡備受打擊,難免精神恍惚。再歷經刑部官員和親軍都尉府的連日審問,終於高燒不退,病倒獄中,大半時候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入獄近一個月後的今夜,她從方纔那個詭異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整個人似乎才清醒一些,只覺腹中空空,直餓得頭暈眼花。

    當下謝貽香只得取過面前那盤隔夜飯菜,一口口努力嚥下,眼淚卻止不住流了下來。記得數年之前,也是這令人窒息的天牢第五層,自己爲破“撕臉魔”一案,在刑捕房前任總捕頭莊浩明的指點下,前來此間求助於“雨夜人屠”施天翔,誰知卻鬼使神差地放出了言思道這個魔王,這才引出後面的一連串事。再想起自己曾立誓要將那言思道擒回此間,誰知到頭來言思道沒能捉到,自己則由一名捕頭變成待罪之身,反過來被囚禁於此,當真可謂造化弄人,甚至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哀。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