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3 剖祕
    ♂nbsp;   衆人聽到墨家鉅子低聲下氣地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擺明了是想拉攏得一子尋求合作,都是微微一怔。就連言思道也是暗自心驚,想不到墨寒山此刻當着在場墨家弟子的面,竟也能放低姿態向外人示好,城府果然極深。倘若這雙瞳少年一口答應下來,整個局勢恐怕便要徹底逆轉過來了。

    誰知得一子卻是置若罔聞,彷彿根本沒聽見墨寒山這番話,依然用那對血紅色的瞳孔在他身上來回打量,繼而冷笑道:“墨家?只怕早已是名存實亡。須知墨家學說一言蔽之,不過‘兼愛非攻’四字。所謂‘兼愛’者,非儒家‘親親’之‘仁愛’,而是對世人一視同仁之博愛。就好比儒家提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要先接濟自己的親人,然後再接濟天下,是爲修身齊家方可治國平天下;而墨家則是‘人之老皆吾老以老,人之幼皆吾幼以幼’,無親無我,無私無慾,是爲華夏最早之俠者。殊不知傳到如今天山墨家這一脈分支,鉅子只求墨家一門之興旺榮辱,爲求苟全,避世於天山之中,龜縮於墨塔之內,看似保全了墨家弟子的性命,卻已失了‘兼愛’之本意,棄世人棄天下於不顧,又有何面目以‘墨者’自居?依我看來,這‘墨家’二字往後也不必再用,改作‘黑衣幫’又或者‘機關門’便是。”

    就在得一子說話之時,在場的墨家衆人皆是罵聲連連,然而等他把話講完,墨家衆人卻已變得鴉雀無聲。要知道這少年的言辭雖然無禮,但細細體味,墨家這些年來的作爲豈非正是如此?伴隨着十多年前鉅子墨寒山退居天山、閉關墨塔,墨家一門也便算是從此退隱江湖,留在中原各地的弟子也紛紛蟄伏,從而令整個墨家在朝野中除名;縱然有門下弟子不堪就此埋沒,私自出仕爲官,也被墨家派人誅殺。歸根到底,可不正是因爲保全“天山墨家”這一脈,從而背棄了墨家傳承千百年的“兼愛”之心?墨寒山臉上也是一陣青紅交替,當即強忍心中怒氣,向得一子一揖到底,恭聲說道:“小兄弟教訓得是,墨寒山受教了。然而……”

    不料得一子竟是得理不饒人,不等墨寒山把話說完,又沉聲說道:“再說當今的墨家鉅子,就連‘兼愛’之境也無法達到,又談何將天山墨家一脈發揚光大?不以己身入世、不以武功震世、不以學說立世,到頭來也只是保全了一羣酒囊飯袋的性命。就好比鉅子身後的這位年輕人,非但武功平平,也未必見得有什麼過人才學,卻能得到‘墨羣山’這一名號,躋身墨家‘山’字輩護法,靠的只怕卻是某位女護法的提攜。而這位女護法自己,只怕也是靠另一位男護法的提攜,方可坐穩自己的位置。由此可見,如今的天山墨家已然淪落到何等境地,長此以往,根本無需外人的一指之力,便會禍起蕭牆、自行覆滅。”

    這話一出,整間“非命”石室裏的所有人同時譁然開來,相繼將目光投向墨家衆人,墨家衆人也是面面相覷,臉上神色驚疑不定。要知道墨家的“殘山剩水”四大護法,原本是指墨殘空、墨寒山、墨剩海和墨白水四人,由於墨寒山早已接任墨家鉅子,以致“山”字護法的位置一直空缺,這纔有了即將上任的墨羣山。而爲首的墨殘空常年居住在湘西一帶,不久前已經命喪於鄱陽湖畔,天下皆知,所以得一子所謂的提攜墨羣山之女護法,自然便指是眼前這位中年婦人墨白水;而提攜墨白水的另一位男護法,自然便是指旁邊的高瘦男子墨剩海。

    面對衆人投來的目光,墨白水早已氣得滿臉通紅,一時也不知如何辯解,旁邊的墨剩海則是臉色鐵青,厲聲喝道:“放屁!”那墨羣山更是怒氣衝衝地踏上幾步,當即便要對場中的得一子出手,卻被墨寒山伸手攔住。當下墨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身後這三大護法緩緩說道:“這位小兄弟所言倘若是真,錯在墨家弟子,我等理當退思補過、領罪受罰,何必遷怒於旁人?倘若是假,我等權且當作笑話聽聽便是,何必小題大做、越描越黑,反倒惹得旁人生疑?”

    說罷,他當即冷冷環視在場衆人一眼,最後直視得一子那對血紅色的瞳孔,沉聲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歷朝歷代難免會有不法臣民,各門各派也難免會有不肖弟子。政局是否清明、門派是否清譽,不在於是否存有不法不肖之輩,而在於對不法不肖之輩的處罰是否得當,是否依照國法家規不假情面。今日小兄弟的這一番言論,墨家事後定會徹查清楚,倘若真有此事,墨家自會給在場諸位一個交代,決不姑息!”

    衆人被墨寒山的眼神依次掃過,心中都是微微一凜,暗道:“這位墨家鉅子貌不驚人,修爲竟已達至超凡入聖之境,着實是個厲害人物。”雖然墨寒山這話到底是在虛與委蛇,說什麼事後徹查,也便是將此事敷衍過去,但衆人聽他將話說得如此漂亮,一時倒也不好繼續糾纏此事。

    只有那神火教的明火尊者兀自大笑不止,說道:“看不出這位白水護法居然還有這門本事,一邊勾搭着老男人,一邊又倒貼着小白臉,前後逢迎、左右開弓。果然是虎狼之年,飢不擇食。”一旁的積水尊者則是尖着嗓子冷笑道:“藏污納垢,一堆穢物。”

    兩人的話音剛落,墨家衆人都還沒來得及作出迴應,得一子已陡然轉過目光,死死盯向積水和明火二尊者,冷冷說道:“男女之事,本當發乎情、止乎禮;即便不止乎禮,也屬人慾之常情。二位尊者年老力衰,這男女之事自然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何必如此嫉妒?雖不能縱享情愛之慾,但這權勢之慾,這些年來二位也當心滿意足了。試問公孫莫鳴當年出任神火教教主一職,雖有‘小龍王’的身份加持,到底只是個十來歲年紀的孩童,教中大權自然落在你們這幾個‘五行護法’手中,否則你們也不會選他出任教主。之後公孫莫鳴無故失蹤,神火教羣龍無首,便有第十一任教主尹匡宇重出江湖,想要力挽狂瀾,重振神火教的聲威。但二位當慣了教中的‘太上教主’,不願交出手中權勢,居然夥同落木尊者向尹匡宇下毒,害他武功盡失、形同廢人,幸得流金和碎土二尊者拼死相救才能逃出生天,卻被你們剩下的三大護法定罪爲叛教自立,弄得整個神火教四分五裂,最後不得不與超朝廷妥協,全體退隱西域。而在公孫莫鳴被墨家囚禁的這十多年裏,二位又以‘尋回公孫教主’爲理由,一直不肯另立新教主,自然也是爲了保留手裏的權勢。”

    話說神火教之事本就極爲神祕,再加上衆說紛紜,在場衆人道聽途說,所知卻也不多。直到此刻聽完得一子的這番講訴,才終於恍然大悟,弄清了神火教當年隱退的原委。只是不知眼前這個少年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又是從哪裏得知的這些祕聞?難不成果真是他的雙瞳作祟,可以識陰陽、辨鬼神、目睹過去未來之事?那積水尊者前一刻還在嘲笑墨家三大護法的醜聞,轉眼間便被得一子揭露心底的祕密,整張臉已是殺氣騰騰。而明火尊者素來性子火爆,更是高聲喝道:“找死!”繼而將自己的雙掌一搓,掌心頓時騰起一道尺許高的淡藍色火焰。

    面對神火教兩大尊者的威勢,得一子卻是滿臉的不屑,口中淡淡地說道:“殺我一人不夠;若要滅口,需得殺光在場所有的人方可。不過二位卻要當心了,只怕旁人也是這般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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