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3 告辭
    ♂nbsp;   眼見謝貽香做出如此舉動,在場衆人或喜或悲,皆盡沉默,良久沒有言語。無論是謝封軒還是謝擎輝,無論是胡老還是先競月,對這位謝三小姐的脾氣都是再熟悉不過,想不到一轉眼她已是二十歲年紀,居然還和小時候一般執拗,看來朝堂和江湖這兩處污濁之地,到底沒能將她徹底染透,也不知對這位謝三小姐而言,究竟是萬幸還是不幸。

    如今這兩紙婚約既已被謝貽香當衆扯爛,那麼她和先競月的這門親事也便隨之煙消雲散,再也不復存在。先競月沉默許久,終於從席位上站起身來,向主人席位的謝封軒一揖到底,儘量用平靜的語調說道:“承蒙謝大將軍多年來的照顧,先競月銘記於心,終身不敢相忘。此後謝家上下有任何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說罷,他也不等謝封軒答覆,便轉頭向胡老說道:“今夜雖是除夕,但我宮中還有差事,只好先行告辭。”

    胡老早已是沮喪氣餒,聽到先競月這話,不禁微微一怔,他今夜分明已經告假,哪還有什麼差事?胡老隨即醒悟過來,知道這是先競月的託詞,既然他已決意要走,自己又何必留在此處?當下胡老也站起身來,向謝封軒作揖告別,卻不料話到嘴邊,卻又不知應當怎樣開口,兩隻眼睛倒是先模糊起來。

    要知道胡老和謝封軒也算相識多年,深知這位謝大將軍的爲人,再加上兩人都是歷經過歲月之人,對於謝封軒此時的心境,胡老雖然人微言輕,卻要比在場的這些個晚輩更能體會。這位謝大將軍不惜在這除夕佳節作此決定,可見謝家一門的確已是大禍臨頭,甚至這一場禍事極有可能便要發生在今夜。所以眼下自己和謝大將軍的這一告辭,說不定就是永別了。

    只可惜事已至此,胡老不過是先競月家裏的一個僕人,對此也是無能爲力,只得哽咽着和先競月一併踏出廳堂,徑直穿過漫天的風雪。一路上他忍不住頻頻回頭,似乎已經預料到謝家一門今夜還會有什麼不祥之事發生。而先競月一直沒能從玉門關的傷痛中解脫出來,再經歷今夜所發生的一切,心痛之餘,卻是絲毫不覺、渾然不知,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大將軍府邸。

    如此一來,整間廳堂裏便只剩下謝封軒、謝擎輝和謝貽香一家三人。目送胡老和先競月二人消失在雪夜深處,謝貽香只覺心中若有所失,滿腔怒火已在頃刻間化爲烏有,徑直坐倒在椅子上,兩滴眼淚已悄無聲息地沿着睫毛滑落下來。謝封軒則是在席位上自斟自飲,一言不發。過了半響,謝擎輝見他們父女兩人都不說話,便試探着說道:“貽香,你也不必太過傷心,此事你並未做錯。須知你我身爲謝家子女,生來便肩負着謝家一門的興衰,自然不同於尋常人家的子女。若是爲了保全謝家一門,你我連性命都可以不顧,又何況是一樁婚事?”

    說完這話,謝擎輝見在場兩人都不搭理自己,於是又說道:“以父親對皇帝的瞭解,他既已認定皇帝生出加害之心,想必不會有錯。當此危機關頭,謝家若能夠得到趙王的援手,或許……”誰知他話還沒說完,謝貽香已將自己面前的一碗梅乾菜扣肉往謝擎輝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嘴裏厲聲喝道:“你怎不自己嫁給他,去當他的男寵?”

    謝擎輝哪裏料到自己的妹妹會突然翻臉,一時不慎,整碗梅乾菜扣肉已盡數灑在他的臉上,滿臉都是濃油赤醬,可謂是狼狽不堪。謝擎輝驚怒之下,頓時也是心頭火起,怒道:“你這算什麼意思?難道只是因爲你的個人愛憎,便要置謝家一門的安危於不顧,置父親的生死於不顧?你還有何顏面自稱謝封軒謝大將軍的女兒?”

    聽到這話,謝貽香再也按捺不住,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到底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縱然能在生死關頭毫不懼怕,但面對此時發自心底絕望,卻也是毫無辦法,只剩下抱頭痛哭這一選擇。要知道在她內心深處,一直以來都有兩座偉岸的大山,一座是父親謝封軒,另一座則是師兄先競月,即便遇到天大的難題,只要有這兩人在,自己定然可以逢凶化吉、轉危爲安。但如今的父親已是自身難保,師兄又已絕望離去,自今往後,這天下雖大,真不知自己還能依靠於誰。

    謝擎輝見她這副模樣,心中既是生氣,又是心疼。當下他還要繼續責備謝貽香,卻聽謝封軒忽然問道:“倘若爲父註定逃不過這一劫,你身爲謝家獨子,又在漠北統領兵馬,將會怎樣?”

    聽到這話,謝擎輝整個人頓時僵直當場,哪還有心思理會自己這個妹妹?他不由地張了張嘴,吞吞吐吐地說道:“孩兒……孩兒也不知道,所以……所以南宮將軍此番上摺子參奏父親,孩兒雖然心中不願,卻也只能署上自己的名字,便是希望日後能夠……能夠仰仗南宮將軍……”

    謝封軒不等他把話說完,已是冷笑一聲,說道:“我死之後,皇帝下一個要收拾的便是南宮譽,你還指望他能護着你?”謝擎輝整張臉已是抽搐起來,努力從嘴裏擠出一句話來,說道:“不是還有……還有趙王……”

    卻聽謝封軒已沉聲說道:“平日裏你故意以愚笨示人,深諳藏鋒之道,實屬難得;只可惜被你刻意隱藏起來的這一份鋒芒,其實卻是平平無奇,終究難成大器。今夜爲父便最後教你一次,總共只有兩句話。第一句是: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第二句是:相比趙王,皇長子纔是皇帝選中的皇位繼承人,更是你大姐的夫君,你的姐夫。”

    這番話直聽得謝擎輝目瞪口呆,大顆大顆的汗珠已從額上浸出。他兀自沉思良久,終於說道:“是……父親這兩句教導,孩兒銘記於心,終生不敢相忘。”說罷,他才注意到父親話語中這句“今夜爲父便最後教你一次”,頓時幡然醒悟,一股驚恐隨之從心底升起,眼淚只在眼眶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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