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3 貴石賤玉
    ♂nbsp;   謝貽香聽得一子的意思,竟是要離開寧義城前去拜見送來這枚印章的人,而且還要讓自己隨他同行,心中自是不解,當即問道:“你究竟在說些什麼?既然要我隨你同去,好歹也該將事情說個明白,否則我又怎能決斷?”得一子冷笑一聲,擡手將那枚印章丟還給謝貽香,說道:“看來你至今還沒猜到送印之人的身份。那麼我且問你,你從這枚印章上看出了些什麼?”

    謝貽香微一凝神,知道得一子終於要向自己吐露實情,急忙又看了一眼手裏的印章,皺眉說道:“據方大人所言,這枚印章是由一個菜農送來,自稱是受青田縣城一家藥鋪掌櫃所託;而那個藥鋪掌櫃,卻又是受城郊一個餵豬老漢所託。照此推斷,那個餵豬老漢極有可能也是受旁人所託,甚至還有更多次轉手,其用意自然是要我們查不出幕後真正的送印之人。可是如此一來,便有一個極大的問題,試問這枚印章既然如此重要,那菜農也指名是要交給寧義城的統帥,但當中歷經這許多次轉手,即便是有重金酬謝,也難免出現拖延甚至遺失的可能。若是我要託人送重要的東西,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找來這許多外人經手。”

    說到這裏,謝貽香已有了自己的答案,繼續說道:“所以幕後的送印之人以如此方式送來這枚印章,唯一的解釋便是無論那菜農還是藥鋪掌櫃,包括那餵豬的老漢以及這當中所有的經手之人,根本就是對方的自己人,乃是同出於一個幫派或者一個組織,只要揪出其中任意一人,便能尋根問底,查出這個送印之人。只怪方鐵衣不夠謹慎,居然白白放走了那個菜農,否則我定能順藤摸瓜,查清對方的身份來歷。”

    得一子聽到她這番推論,不禁微微點頭,隨即又搖頭說道:“那菜農既已說出青田縣城裏的藥鋪掌櫃,便已再無價值可言,即便是要順藤摸瓜,也該從那藥鋪掌櫃的身上查起。至於你所謂的幫派或者組織,那倒也未必,只要這些經手之人擁有共有的敬畏,又或者說他們具備同樣的信仰,便能確保他們對此事上心,從而將這枚印章穩穩當當地送到你我面前。”

    謝貽香一時沒能聽懂她的意思,不禁問道:“敬畏?信仰?”得一子冷笑道:“這還不簡單?假設他們都是信佛之人,若是佛門有人委託他們將一枚印章送來寧義城,他們又怎敢不盡心竭力?同樣的大力,假設他們都是修道之人,若是道家有人委託他們辦事,他們也一樣不敢有絲毫怠慢。”

    謝貽香早已摸清了得一子的脾性,知道他喜歡故弄玄虛,即便是一句簡簡單單話,也不肯直說明白,只得將他這話思索一番,這才恍然大悟道:“小道長的意思是說,幕後送印之人的身份顯赫,深受這些經手之人的敬畏乃至信仰,所以纔會全力以赴,確保能將這枚印章送到。”說着,她又看了看手裏這枚青綠色的石印,不解地問道:“可是這枚印章普通至極,用的不過是尋常的刻印之石,雖然通透如玉,卻免不了石之陰冷,到底還是一塊石頭,並非名貴之材。若說送印之人身份顯赫,單從這枚印章來看,似乎又有些匹配不上。”

    聽到這話,卻輪到得一子微微一愣,隨即面帶驚訝地瞪着謝貽香,問道:“並非名貴之材?難道你竟不識此物?”謝貽香搖頭說道:“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還能名貴到哪裏去?”

    得一子頓時一臉的不屑,冷冷說道:“虧你也是名門之後,竟然無知至此。所謂‘印’者,乃是出自‘詩書畫印’,詩詞、書法、畫技和篆刻四者,便是如今評判一個文士最根本的標準。其中制印的篆刻一道,講究的更是書法、刀功,章法和篆法四技的結合,其學問之深、門道之廣,甚至遠勝前三者,憑你這點粗淺見識,我也懶得和你多做解釋。再說這刻印之材,古時多用金玉、象牙、犀角等物,又被稱之爲‘璽’,無論是皇帝用的玉璽,還是我那枚霄光文火神印,皆屬此類,乃是玉璽。由於此類材質天生堅硬,要想刻製成印章,只能靠工匠用各類複雜的工具細細打磨而成,不但工序繁複,而且成品死板呆滯,全無意境可言。直到前朝名家‘煮石山農’在偶然間尋到花乳石,以此刻印,刀至而石破,其勢猶如刻蠟,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也能用刻刀輕鬆而爲,這纔開啓以石爲印的先河,揭開篆刻一道的全新篇章。”

    說到這裏,得一子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再說制印的石材,放眼當今天下,合計共有三處產地,皆是在江浙地界,分別是壽山、青田和昌化三地。其中以壽山的‘田黃’爲尊,乃是象徵皇家正統的正黃色,素來有‘一兩田黃三兩金’之說。而昌化則有天下聞名的‘雞血石’,石中皮紋殷紅如血,自古便是罕見的珍寶。至於青田之石,雖無特別出衆的品類,卻是世人使用最多的印石,當中的燈光凍、魚腦凍、醬油凍、封門青、田墨和田白等品類,更絲毫不遜於壽山石和昌化石。是以對真正的文士而言,自前朝起便有‘貴石賤玉’一說,能夠尋得一塊上等的壽山、青田和昌化之石,尤勝各類名貴玉料,是爲‘名家愛石,俗子好玉’。”

    說着,得一子再望向謝貽香手裏的這枚印章,冷笑道:“而此刻你手中的印章,其石材便是地地道道的青田‘封門青’,而且當中不見一絲雜質、一粒石釘,乃是上品之中的上品。若是遇上識貨的人,當真是千金不換;但若是落到你這等粗鄙之人手中,卻是一文不值。”

    謝貽香對此道本就一竅不通,被得一子這番長篇大論說得面紅耳赤,只得帶開話題,說道:“是我見識淺薄,這纔不識寶物。既是如此名貴的石材,送印之人又是身份顯赫,那麼對方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能讓你親自前去拜訪?”得一子怒極反笑,厲聲反問道:“從青田縣送來的一枚青田石印章,如此明顯的提示,難道你還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謝貽香聽他這句話裏兩次提及“青田”二字,不禁脫口說道:“這有什麼提示?青田……難不成送印之人還能是昔日的青田先生不成?”

    這話一出,她再回想自己的這句話,又看面前得一子的神情,頓時驚醒過來,急忙搖頭說道:“這……這怎麼可能?那位青田先生早在七年之前便已……便已……”說到這裏,她頓時回想起“死而復生”畢無宗畢大將軍,不也是應當是在十多年前便已暴斃身亡了?

    一時間謝貽香心中驚恐更甚,結結巴巴地向得一子問道:“你……你是說……說青田先生其實未死,而今這枚印章,便是……便是他派人送來的,以此約你前去相見?”得一子冷笑道:“能夠憑空祭出一場妖風,就連我和那個傢伙都措手不及,只能狼狽逃竄,放眼當今天下,除了這位青田先生之外,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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