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04 青田先生
    ♂nbsp;   謝貽香愕然半響,終於倒抽一口涼氣。要說這位青田先生,可謂是來頭極大,乃是當世公認的第一智者,幾乎算是本朝開國第一元勳。曾有市井好事之徒編排,說“三分天下有諸葛,一統江山惟青田”,非但將這位青田先生比作了昔日的諸葛孔明,而且還說孔明也不過三分天下之功績,青田先生卻助本朝驅除韃虜,一統山河,無疑還要更勝昔日的孔明一籌。是以在世人的心目之中,青田先生已然是智慧的化身,近乎神仙一般的存在。

    孰知伴隨着本朝創立,天下漸定,皇帝本就疑心極重,便遵“飛鳥盡、良弓藏”的慣例,逐步剷除昔日征戰天下的功臣。青田先生算盡人心,自然深知皇帝爲人,再加上他本是超脫俗世之人,於是不顧朝廷的挽留,堅持掛印辭官,告老還鄉。然而青田先生的名頭實在太大,雖已是布衣之身,還是被朝中的各方勢力引以爲忌。當時還不是丞相寧慕曹爲求爭權,竟派人在暗地裏構陷青田先生,說他在青田縣南田鄉老家新建的宅子,乃是一塊龍氣聚集的風水寶地,青田先生選擇此處建宅,便是有不臣之心,意圖讓自己或者自己子孫後代登上皇位。

    要說寧慕曹構陷出的這一罪狀,在旁人看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但對皇帝而言,卻是非同小可。這位青田先生隨皇帝征戰半生,尤其是昔日奠定本朝基業的鄱陽湖一戰,所有謀臣相士機關算盡,都說近日裏不可能有東南風出現,無法以火破敵,唯獨青田先生力排衆議,堅持讓皇帝準備火攻,最後居然憑空創造出一場東南大風,一把火將李九四星羅密佈的大船鉅艦燒得乾乾淨淨。所以在皇帝的內心深處,素來對青田先生極其忌憚,一直存有謀害之心,待到聽說青田先生在龍氣聚集處修建宅子,頓時龍顏大怒,立刻下詔撤去青田先生的一切爵位和俸祿,並將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接到金陵城裏軟禁,以此作爲制約青田先生的人質。

    經此一事,或許是年老力衰、天命將至,或許是承受不住這場打擊,又或許如同傳聞中所言被皇帝賜了毒藥,青田先生便在老家一病不起,終於在七年前與世長辭。皇帝接連派出十幾批人打探消息,在確定青田先生果然已經身亡後,終於鬆下一口大氣,到底還是恢復了他生前的爵位,追封爲“誠意伯”。爲了杜絕流傳的謠言,不讓百姓們便祭奠青田先生,朝廷還專門編造出一套說辭,說青田先生本就是昔日諸葛孔明的轉世化身,所以無需另外修廟供奉,祭孔明便等同於祭青田。所以直到今日,世上祭奠諸葛孔明的廟宇雖有千萬,卻不見一處供奉青田先生之廟。

    而謝貽香此時聽得一子的言下之意,竟是說青田先生派人送來了這枚印章,而且數日前令兩軍罷戰的那場妖風,根本也是由這位青田先生所爲,這叫謝貽香如何不驚?當下她將整件事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開口的第一句便問道:“難道七年前青田先生其實並未離世?”

    得一子卻不明言,含糊其辭地說道:“有一種人,永遠都不會死;就算死了,其實卻還活着。”對於這一答案,謝貽香哪裏肯罷休?繼續追問這位青田先生的生死。得一子推脫不過,最後只得沉聲說道:“愚昧!儒釋道三家傳承千秋萬載,遍佈四海列國,以此觀之,孔丘、釋迦摩尼和李耳三人,今日又是死是活?”

    謝貽香沉吟不語,得一子如此作答,顯然表明說他也不知這位青田先生究竟是死是活。試問以青田先生的才智,或許七年前的那場“病故”,便如同昔日畢無宗畢大將軍的暴斃一樣,僅僅只是掩人耳目之舉;又或許數日前的那場妖風以及眼下這枚青田石印章,僅僅只是青田先生的後人或者傳人,用“青田先生”的名號所爲;甚至還有可能和那個言思道一樣,青田先生早已超脫生死,雖已在七年前離世,卻留有一個或者數個身外化身。然而這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也只能親自前往拜訪,才能弄清其中玄機。

    當下謝貽香撫摸着手裏這枚青田石印章,又不解地詢問道:“倘若果真如同小道長所言,當日那場妖風是由青田先生本人或者他的傳人所爲,如今又給寧義城送來這麼一枚印章,那麼對方的用意究竟何在?”對此得一子只是冷笑不語,過了半響,纔不屑地說道:“對方的用意,不是早已篆刻在了這枚印章上?”

    謝貽香只得再看印面上陽刻着的“楊柳依依色”五個篆字,卻還是不解其意。得一子又是幾聲冷笑,鄙夷地說道:“‘楊柳依依’四字,乃是出自《詩經》中的《小雅·采薇》一篇,講的是一個戍邊士卒期滿返鄉,滿眼都是離愁和悲慼,說到底便是消弭戰事、天下太平的渴望。對方以此刻印,便是要警告於我,休得滋生戰事、徒增殺孽,尤其是在他青田先生的地盤之上。至於最後的這個‘色’字,顯而易見是在強調這依依楊柳之色,分明是青綠之色,也便是一個‘青’字;和這枚青田的‘封門青’印章本是一個道理,是對方在表明自己的身份,搬出‘青田先生’這一名號。”

    謝貽香這才恍然大悟,只怪自己讀書太淺,雖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之句,卻不知其所指究竟爲何。然而她轉念一想,又皺眉問道:“恆王起兵謀反,以重兵圍困寧義城,你我身在其間,所作所爲都是要保家衛國,抗擊逆賊。若說對方當真便是昔日的青田先生,又怎會不辨是非、顛倒黑白,以此來警告於你?就算要怪,也該怪掀起戰事的恆王和言思道那廝纔對。”

    得一子緩緩搖頭,沉聲說道:“世上哪有這麼多是非黑白?你說恆王是賊,或許在旁人眼裏,當今皇帝纔是失道一方。再說對那位青田先生而言,本朝江山都是他一手開創,他要助朝廷剿滅起兵的恆王,自然在情理之中;然而他若是記恨皇帝當年翻臉無情、趕盡殺絕,要反過來助恆王一方謀取天下,也一樣無可厚非。”說到這裏,得一子忍不住吐出一口長氣,似笑非笑地說道:“所以對方究竟意欲何爲,到底還得由我親自前往青田縣走這一趟。而你,也並一併隨我同去。”

    謝貽香默然半響,又想起另外一事,急忙問道:“記得你之前曾說過,言思道叫恆王叛軍圍困寧義城,其實是爲了讓朝廷派出援軍來救,從而造成金陵城空虛,好讓他再次行出偷襲之舉。而今楊老將軍的五千援兵已至,分明正中言思道下懷,當此危機關頭,難道你我竟要放任不理,離開寧義前往青田,好讓那個傢伙有機可乘?”

    誰知得一子卻是滿臉的不在乎,淡淡地說道:“無論對方究竟是誰,究竟是何用意,既然打出了‘青田先生’這一名號,那個傢伙便不敢再有輕舉妄動。哼,除非是他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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