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27 才辯無雙
    ♂nbsp;   伴隨着年輕書生連人帶椅摔倒在地,右首席位上的其他五人頓時身形一顫,雖然並無太大動靜,但無形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就此消散,蕩然無存。就連對面的謝貽香也看出了端倪,若是依照得一子之前的說法,廳堂裏這六個男女合六人之智爲一體,其實是齊心合力組成一個極強的陣法,那麼此刻伴隨着年輕書生的摔倒,對方這也一固若金湯的陣法也便隨之破去,再也不復存在。

    只聽廳堂中的言思道已揚聲笑道:“廳堂裏的這六位朋友列陣以待,你一言我一語,個個都以‘青田先生’自居,而且還相繼翻出我和這位小道長的舊事,其用意自然是想考校我們,掂量掂量我們二人到底有多少斤兩。嘿嘿,若是以常理度之,要解開這道難題,關鍵便在這六位朋友身上,是要讓我們二人從中找出哪一個纔是真正的青田先生。只不過——”

    前方的得一子當即接過話頭,冷冷說道:“只不過這道所謂的難題,其實一眼便能看出答案。那便是此間六人,全都不是青田先生。殊不知你我二人早已給出了這個答案,但對方還是不肯罷休,非要繼續裝腔作勢、死纏爛打。”

    言思道點頭說道:“所以照此看來,此間雖無青田先生,但就在這些人裏面,必定存有一個爲首的領頭之人,也便是此間的主事之人;只有我們從中找出這位主事之人,他才肯進一步與你我二人交涉。”

    得一子頓時面露不屑,冷冷望向摔倒在地的年輕書生,說道:“一個弱不禁風的年輕書生,只能假裝讀書來替自己定心壯膽,但半個時辰裏卻連一頁《論語》都沒讀完。如此廢物,當然不可能是什麼主事之人。”言思道嘿嘿一笑,也用手裏的旱菸杆指向首席位置上那個年邁婦人,搖頭說道:“當然也不會是一個連目光都不敢和你我對視的年邁婦人。”

    話說這兩人都是心智奇高之輩,如今這番對話更是說得奇快,莫說是坐在左首的謝貽香,就連右首邊這六個男女都有些不知所措,完全跟不上他們二人的節奏,是以倉促間竟不知應當如何應對,只能愕然當場。

    當下得一子冷哼一聲,邁步來到右首的第四張竹椅前,雙眼徑直凝視椅子上的刺繡少女,緩緩說道:“要是沒記錯的話,我們剛進這間廳堂時,你繡的這幅梅花圖上合計共有細枝二十七根、梅花七十八瓣、花苞一十六個,但如今卻只剩下二十五根細枝、七十一瓣梅花、一十五個花苞,竟是不增反減。由此可見,在過去的這半個時辰裏,至始至終你根本不是在繡這副梅花圖,而是在從這張梅花圖上拆線。因爲你根本就不會刺繡,只能用假借拆線之舉裝模作樣。”

    那刺繡少女被他這番話說得滿臉漲紅,顯是一語中的,得一子已沉聲總結道:“一個根本不會刺繡的女子,卻要故意裝出刺繡之舉,自然是由旁人所安排;而做此安排之人,自然纔是此間的主事之人。倘若你是主事之人,又怎會替自己挑一個並不適合的身份,讓自己做並不擅長的針線活?”

    刺繡少女頓時眼中帶怒,似乎還想出言反駁,但旁邊言思道已天衣無縫地接過話頭,揚聲笑道:“還請諸位朋友莫要見怪,這位小道長的脾氣一向不好,所以言辭也比較直接,還是由我來替他解釋得詳盡一些。若是用他的話來說,你們六人乃是‘六身爲形,一念衆思’,集六人之智爲一體,用‘青田先生’的口吻來和我們二人交談;這無疑是青田先生的至高神通,甚至已經超越了過往所有典籍記載的範疇,足以驚世駭俗。只不過此法雖妙,卻有一個極大的難處,那便是每當其中一人開口說話之時,自身雖是無懈可擊,但在場的另外五人卻未免尷尬,甚至可以說是空門大開、無從守禦。於是你們六人便分別選擇打盹、看書、玩刀、刺繡、撓癢和發呆作爲掩飾,好讓自己能在不說話的時候有所寄託,避免心智被外界干擾,從而庇護其身,是也不是?”

    他一邊說話,一邊已來到第五張竹椅上的田間農夫面前,用手裏的旱菸杆指向這個田間農夫,笑道:“話說在這六個人裏面,便要數老兄你最爲合拍,身份一點都不顯得突兀,活脫脫便是一個終日裏在田間務農的莊稼漢,可謂本色出演,原是看不出什麼破綻。只不過你到底還是做錯了一件事,那便是你選擇了‘撓癢’來做自己閒時的寄託。此舉既不合情理,更是多此一舉,甚至還不如你身旁這個發呆的採藥童子來得實在。若說你是此間的主事之人,那未免也太掉價了一些。況且能夠身爲主事之人,除了要有極高的心智本領之外,平日裏免不得會被俗務纏身,自顧尚且不暇,又怎麼可能終日忙碌于田野之間,將自己活成一個田間農夫?老兄你說是也不是?”

    那田間農夫此時正反手探進背後的衣衫裏,用力地抓撓着自己後背,聽到言思道這話,他頓時停下手上的動作,整個人都僵直在了竹椅上。與此同時,得一子也向第三張竹椅上的虯髯屠夫冷笑道:“而你作爲一個屠夫,全程拿着一柄牛刀把玩,看似合情合理,實則荒謬至極。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這座‘囚天村’地處高山之巔,四野不過百十畝梯田,又哪裏用得到耕牛?從我踏進這座‘囚天村’開始,從頭到尾便沒見過一頭牛,整個村子裏最多不過幾只報曉生蛋的雞,甚至連豬都找不出幾頭。所以你若真是此間屠夫,又怎會替自己準備一柄根本用不着的殺牛之刀?”

    第三張竹椅上的虯髯屠夫頓時雙眼圓睜,便要開口大罵,但得一子卻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此間六人,以你情緒最不穩健;幾番開口,語調更是意氣用事,以至抑揚頓挫,可見你尚未達至‘心田無塵’之境,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控制。如此粗鄙蠢人,又怎能成爲發號司令的主事之人?再說此刻的你被我揭破弱點,驚怒之下,心中早已恨不得將我一刀劈死,但卻遲遲不敢動手——因爲此間之事,還根本輪不到你來發話!”

    這話一出,那虯髯屠夫頓時氣焰全無,繃緊的身子一鬆,整個人便癱坐在竹椅上。而言思道此時已來到末席那個採藥童子面前,開口笑道:“這位小兄弟,其實你大可不必心懷怨念、暗生不滿,因爲確實是你誤會了此間主事之人今日的安排。你以爲讓你坐在右首末席,僅僅是因爲六人當中數你最爲年輕,所以纔會按照長幼排序?你錯了!大錯特錯!正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試問就連我都能看出在這六人之中以你修爲最高,又何況是調度此間的主事之人?之所以安排你坐在末席,乃是要兼顧首尾,靠你的本事來彌補這最後一環。要知道今日之局,你在末席所承擔的‘斷後’之責,甚至遠比首席那位年邁婦人所承擔的‘開路’之責還要重要得多。所以主事之人今日將你安排在末席,並非輕視於你,反而是看重於你,你又何必因此而氣惱?”

    話音落處,那採藥童子的臉色已是一變,揚聲說道:“一派胡言!我幾時因爲……”言思道當即打斷他的話,笑道:“夠了夠了!解釋即是掩飾,你又何必解釋?況且作爲一個年輕人,少不得要多加歷練,不琢不學,又怎能成器知道?今日你能和我對話半句,已屬不易,要是能潛心養性,閉門深造,再過個七八十年,這天下自當有你一席之地,何必急於一時,要在這裏同我分個高低輸贏?”

    說完這話,言思道便再不理會末席上的採藥童子,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得一子,笑道:“如此說來,既然這六位朋友都不是此間的主事之人,那依小道長之見,這位主事之人如今身在何處?”

    得一子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連你也會問這種廢話?”說罷,他便轉過身來,望向獨自坐在左首席位上的謝貽香。言思道誇張地“哦?”了一聲,當即也轉過頭來,笑嘻嘻地將目光投向謝貽香身上。

    話說謝貽香眼見兩人這一番滔滔不絕、才辯無雙,早已驚駭的瞠目結舌,完全不知所云。此時再突然見到他們二人同時望向自己,更是手足無措、目瞪口呆,嚇得從竹椅上站起身來,脫口問道:“主事之人?你們……你們難道是在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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