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6 無窮無盡
    ♂nbsp;   眼見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破局在望,誰知卻因相互間的猜忌錯失良機,看得在場的謝貽香啞口無言,心中更是感慨萬千。可是仔細一想,這又何嘗不是今日這場棋局的精妙所在?由此足見青田先生的厲害之處,同時也是眼前這位星兒的過人之處。

    而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經此一事,相互間的信任自是蕩然無存,所謂的聯手合作,更是再沒有任何可能,就連話也懶得多說一句;偶爾交流幾句,也是惡言相向、互相亂罵。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棋局中的三方繼續進行每一輪的出子,剩下的六黑九白一十五枚棋子便在三人手裏來回輾轉。其間言思道又有兩次被逼至險境,得一子和星兒也各有一次,卻因爲另外兩方依照這場棋局的勝負規則,爲了顧全自身輸贏,不得不將遇險的一方救回,重新恢復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謝貽香身爲今日的公證之人,一直在替棋間三人開碗公證,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到後來早已記不清歷經了多少輪出子。約莫是在五六十輪的時候,棋盤間的三方事先全無商量,各自以“暗棋”出子,由謝貽香揭開瓷碗展示,卻見三人出的皆是一枚白子,便當場以平局兌掉,由謝貽香收走這三枚白子。隨後整場棋局當中,三人手裏合計便只剩下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

    眼見棋子變少,謝貽香不禁精神一震,以爲今日這場棋局終於要出結果了。誰知這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比起之前的一十八枚棋子而言,無疑更加簡單,對弈三人皆是一等一的心智,每輪出子,甚至能夠預料到後面好幾輪甚至十幾輪的局面,當然不可能出現絲毫差錯,也再沒有哪一方遭遇過什麼險境;進進出出之間,三人手裏的棋子數量總會保持相同,變成每人四枚棋子的局面,令謝貽香越看越覺得乏味。

    然而謝貽香深知今日這場棋局的關係重大,只要結果一出,不但關係着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將來的勝敗生死,甚至還關係着天下整個局勢的走向,又只能打起精神,努力替棋盤前的三人當好這個公證之人。

    如此伴隨着時光流轉,四人身在山洞之中,也不知外面的天色是何時辰,當真可謂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不覺中,這場棋局只怕已下出了一整天時間,但依然是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在三人手裏來回互換,每輪出子,或是一黑喫兩白,或是一白喫兩黑,始終分不出勝負,更看不出哪一方存有獲勝的可能。

    至於棋局裏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臉上神情雖然越來越急躁,但相互間的惡罵卻越少越少,顯是將精力全部傾注在了這場棋局之中。再加上對面的星兒時不時開口挑撥,一口一個“老師說”,更是令身陷棋局的二人分心不少,卻又要兼顧另外兩方的出子,時間一長,難免有些心力不支、神情恍惚。

    就連並未下場的謝貽香看到此時,也已是暈頭轉向,幾欲閉眼睡去。要知道在如此規則之下,言思道、得一子和星兒三人合縱連橫、時敵時友,一十二枚棋子如何進、如何出,每一方都能做到洞若觀火,心中再是清晰不過,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出現一方棋子率先耗盡的局面,更不可能分出什麼勝負。這便意味着,今日的這場棋局很有可能是無窮無盡,甚至永遠都得不出一個結果。

    似這般又過了三四十輪,赤裸着上半身的言思道和得一子皆是渾身大汗,臉上神情也愈發不安。對面的星兒當即笑道:“老師說,二位貴客若是不願再下,他老人家也不敢勉強,今日這場棋局就當是平局收場。那麼依照之前定下的規則,便是小女子僥倖得勝,二位貴客需得替老師辦一件事情。只要這件事情能夠辦成,二位今後即便是鬧得天翻地覆,‘青田先生’也絕不干涉,更加不會過問。”

    聽到這話,得一子當場怒道:“要我認輸?做夢!”言思道也嘶啞着嗓子說道:“星兒姑娘這一提議,恕我萬萬不能從命。”星兒也不以爲意,恭聲說道:“既是如此,那便請二位貴客繼續出子。”

    此後三人又再次進行每一輪的出子,直殺了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其間言思道只管拼命深吸手中旱菸,一鍋接着一鍋全然不停,弄得自己咳嗽不止,到後來竟有點點鮮血伴隨着他的咳嗽聲飛濺出來,盡數噴灑在棋盤上面,形貌極是駭人。而得一子則是從臉到脖子整片通紅,紅得彷彿是要滴出血來一樣,果然,沒過多久,他的鼻子裏便有鮮血流下,點點滴落在巨石鑿刻而成的這塊棋盤上面。

    謝貽香越看越驚,卻又不敢開口勸阻,只能在旁邊乾着急。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眼皮愈發沉重,險些就此昏睡過去。然而在她臨睡之前,再看棋盤前的三人一眼,卻見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雖然還在繼續出子,但舉止動作竟已變得極其緩慢;每次拿出一枚棋子,都彷彿甚是喫力,幾乎是將手裏的棋子一寸一寸努力放置在棋盤上面,然後才用自己面前的瓷碗緩緩蓋上。

    謝貽香頓時一驚,頃刻間睡意全無。她急忙打起精神去看棋盤對面的星兒,卻見星兒神色如常,仍舊是一臉恭敬地在和二人對弈,言談舉止間也並未緩慢。謝貽香大驚失色,又沉住氣觀戰幾輪,但見言思道和得一子的動作越來越慢,一舉一動甚至比正常速度還要慢上十倍、二十倍;簡簡單單的一輪出子,最後居然要花整整一頓飯的工夫才能結束。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棋盤對面的星兒在與二人對弈的同時,已在暗中施展出了什麼神通術法,從而令言思道和得一子中招?

    她正驚駭之際,對面的星兒已向左首邊的言思道笑道:“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老師說,以先生之才,足以笑傲宙宇,但在宙宇之外,尚有無際之大海、無窮之星辰,非先生之纔不可開拓。若能如此,方是‘所見無非花、所思無非韻’之至境,卻又何苦自甘墮落,定要在塵世間這灘爛泥裏攪和?”

    話音落處,言思道整個人雖然還是遲緩的動作,但喉間一涌,當場猛咳一聲,便有一大灘鮮血噴灑在面前的棋盤上;他努力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眼神中僅餘一片空洞,似乎就連神智也被徹底擊潰,完全喪失了心神。

    與此同時,星兒又向右首的得一子笑道:“道長心中的困惑,其實老師早已知曉。話說道長身爲鬼谷一脈數百年來最強之人,幾近天下無敵,如果定要尋人爭鬥,以相互較量爲樂,何不效仿鬼谷鼻祖潛心靜思、留書存著,以此來和後世之人隔空鬥法?如此便能同時與上百、上千甚至上萬人較量,又何苦定要在今時今日、此時此刻,來和這位逃虛先生一人爭一日之短長?”

    這話一出,得一子也是身形一顫,鼻子裏滴落的鮮血如注,流得滿身都是。而他早已密佈血絲的眼睛裏,那對灰白色的瞳孔更是黯然失色,再也沒有之前那股攝人的神采,和世間尋常的瞎子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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