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28 透骨之寒
    先競月出道至今,即便是面對刀王、謝封軒和希夷真人這些個頂級高手,也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無論對方的修爲有多高,只要是人,就一定能被殺死,他的心中也自然可以生出殺意。卻不料如今在這湖廣的岳陽城中,居然平白無故地遇到這麼一個老者,讓自己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心頭的殺意,先競月額上已隱隱現出冷汗,世間上怎會有如此莫測高深的怪人?

    眼見那一老一少緩緩擡步,似乎是要踏進客棧來,動作卻十分緩慢,似乎他們身上一分一毫的行動,都要經過好長時間的考慮,這才小心翼翼地動彈。那街道上僅有的幾個行人見了兩人這般模樣,紛紛退避三舍,相互低聲叮囑道:“龍女和太白金星來了……”

    客棧中的言思道聽到“龍女和太白金星”這兩個名號,頓時大感興趣。前日在淨湖侯府中,他還曾與那章老太爺定下三日之期,期限一到,便要將殺害章老太爺二公子的兇手交給章老太爺,這才換來章老太爺的應允,答應陸小侯爺的欠款再拖三天時間。此刻眼見這兩人居然主動現身,而且還找上門來,言思道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岳陽城傳說中的“龍女”和“太白金星”,興奮之下,多少也有些緊張。

    那一老一少足足花上了半柱香的時間,這才終於踏入客棧之中。兩人剛一進門,旁邊酣睡的店小二便莫名地被驚醒,待到看清來的兩人,頓時打了個冷顫,嚇得躲進客棧後的廚房。言思道此時已看得清楚,這一老一少中的那個少女不過十多歲年紀,寬大的白衣拖在地上,齊腰的黑髮掩蓋住大半面容,弄得形貌極其詭異,令人一見生畏;而少女身旁的那個老者,身形卻是一片模糊,就連衣服鞋襪都看不清楚,更別說是五官面貌。

    既然這個老者明明就在眼前,自己又怎會看不清他的模樣?言思道忍不住揉了揉雙眼,待到確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後,他當即大是驚疑。然而他轉念一想,這個身形模糊的老者便是岳陽城百姓嘴裏說的什麼“太白金星”,那豈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頓時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伴隨着言思道的這一笑,那老者的身形微微一震,在朦朧中轉過頭向言思道這邊望來。雖然沒人看得清這老者的神情,但分明也能感覺到他對言思道這一笑似乎有些詫異。

    就連先競月也不禁有些詫異。要知道此刻即便是他自己,在這神祕老者的面前也倍感喫力,非但要壓下心中那一絲莫名的恐懼,還要集中精神提起殺意,渾身上下如何敢有絲毫的大意?可是爲何這言思道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卻能在這老者的壓力下悠閒自得,還能張嘴笑出聲來?

    那言思道似乎知道衆人此刻心裏的詫異,突然微微一笑,曼聲吟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他這句話乃是六祖慧能有名的佛偈。據說當時法性寺主持印宗法師講經,眼見風吹幡動,一僧說是風動,一僧說是幡動,爲此爭論不已。六祖慧能便說出了這句流傳千古的佛偈:“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當場令衆人大驚。其意思便是說這世間的萬物皆是虛幻,所有的事物本是由人心而生。人心不動,萬物不動。

    此刻言思道將六祖慧能這句佛偈曼聲吟出,竟彷彿是有質之物,一舉穿透了那老者鋪天蓋地的神通。但見迷霧中老者身形微一抽搐,腳下已不由地退開一步。

    隨着老者這一退卻,先競月只覺神識清明,胸中壓抑的恐懼頓時一掃而空。他當即站起身來,揚聲說道:“兩位來此爲何?”

    聽得先競月發問,那老者卻並不出聲。倒是老者旁邊的少女突然擡起頭來,用她那雙漆黑的眼睛凝視着先競月,嘴裏咯咯地怪笑起來,一字一句地念道:“光明焚盡皆清淨,常樂寂滅不動咒。爾等犯了殺生之戒,我奉龍王旨意,特來贈你一物。你接是不接?”

    說着,那少女緩緩捲起自己右手的衣袖。但見她衣袖下那纖小的右手中,分明正握着一支女人的斷掌。

    先競月看得清楚,少女手中那支斷掌的斷口處,居然還覆蓋着一層皮肉,和整支斷掌的肌膚渾然融爲一體,看不出有任何斷裂的傷痕。竟彷彿是瓜熟蒂落、自行脫落下來的一般,心中不禁大是驚詫。

    卻聽身旁的言思道突然放聲大笑,高聲說道:“接!老夫自然要接!”

    如今那言思道已裝扮回了“蕭先生”的一副老窮酸模樣,是以面對外人,一開口便自稱“老夫”。然而他平素與先競月私下交談,都是以“我”自稱,由此可見,這言思道的年紀確也不大。

    伴隨着言思道這句“自然要接”,那老者的身形似乎變得更加飄忽,腳下又緩緩地退開了一步。他身旁的白衣少女上前一步,嘴裏繼續怪笑着,將手中的斷掌慢慢放在了地上。

    言思道此刻已站起身來,搶上兩步攔在先競月前面,看摸樣當真便要去拿那支斷掌,先競月急忙低聲喝道:“你退開。”

    那言思道背對先競月,嘴裏滿不在乎地笑道:“競月兄莫非以爲這兩個人是來找你的?錯了,錯了,他們可沒那個膽量。真要下手,也只能對老夫下手。”說着,他伸手指向那個白衣少女,大聲說道:“既然是衝着老夫來的,倒也不必遮遮掩掩。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看看你們又能把老夫怎樣。”

    先競月深知這言思道的本事,更深知他的爲人,此刻言思道既然敢替自己強出頭,自然有他的把握。當下他也不再阻攔,右手微一發力,腰間的紛別已被緩緩拔了出來,輕輕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一時之間,紛別出鞘,整個客棧的大堂中都瀰漫起一股透骨之寒。

    然而那白衣少女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眼見言思道站了上來,便用一雙呆滯的眼睛全神貫注地凝視着他;她的雙脣不停地上下翻動,似乎在念叨什麼咒語,卻沒發出絲毫聲音。

    先競月心念一動,暗道:“是傳音祕術。”此刻言思道正背對着自己,他一時也看不到言思道的神情。不過片刻工夫,只見言思道的雙肩開始有些顫抖,竟似招架不住,先競月只得抓起桌上的紛別,伸腳踢開桌子,便要挺身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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