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16 狂生夜雨歌
    誰知謝貽香剛一從牆頭躍下,連雙腳都還沒沾上院落裏的泥土,眼前便有一道黑漆漆的身影穿破漫天的細雨,從夜空之中徑直閃現。竟是那黑袍怪客在自己轉身的剎那間,已從高處的火龍山山上壁滑落下來,重新回院落當中,迎面攔住謝貽香。

    眼見黑袍怪客那一張用色彩塗得花花綠綠的臉幾乎就要湊到自己面前,謝貽香雖然早已有所防備,卻也沒料到對方手中拎着一個老陳,竟然還能如此神速。驚駭之下,她連忙胡亂劈出一刀,腳下則已施展開“落霞孤鶩”的步伐,要從這黑袍怪客的身旁掠過,直奔院落裏那幢閣樓而去。

    卻見黑袍怪客避開當頭劈落的亂離,身形一動,仍舊阻擋在謝貽香身前,分明是不讓她靠近那幢閣樓。片刻之間,謝貽香接連左右騰挪,手中的亂離也隨之攻出二十多招,都被那黑袍怪客一一避開,就連他黑袍的邊角都沒被亂離掃到。

    且不論這黑袍怪客的武功如何,單是他手中提舉着一個老陳,還能施展出這般神乎其技的輕身功夫,便已遠在自己的“落霞孤鶩”之上。雖然自己不是這黑袍怪客的對手,但謝貽香驚恐之際,心中仍然有一絲欣喜,那便是在自己的試探之下,這黑袍怪客果然奮力阻攔自己靠近那座閣樓,自然也便證明了謝貽香的猜想。在那幢藏屍的閣樓當中,必定還暗藏着其它玄機。

    當下兩人又在細雨中交手幾招,但見黑袍怪客臉上的色彩逐漸被雨水淋溼,在黑暗中愈發顯得詭異,兀自在謝貽香面前不停地晃來晃去。謝貽香只覺手腳發軟,竟是越戰越怕,雖不知這黑袍怪客的長途跋涉之力如何,但以“迅捷”、“騰挪”、“高縱”和“輕盈”這四點而論,此人的輕功身法,只怕不在那位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莊浩明之下。

    片刻之間,謝貽香一整套重形重快的“亂刀”已從頭到尾施展出了一遍,卻依然不能奈何這黑袍怪客分毫,也無法從對方身旁繞開。當此騎虎難下僵持的局面,謝貽香心中大是焦急,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字正腔圓地朗聲念道:“鄱陽清冷月,半醉已悽切。天水動星河,深谷看長夜……”

    謝貽香驚訝之下,百忙中急忙抽空回頭望去,但見一襲湖藍色的長衫,正從黑夜雨幕中飄然而來,漫不經心地踏入這座荒棄已久的古宅。待到來人走的近了,卻是一名作儒生打扮的男子,高冠長帶,將一柄半開半合的摺扇擋在額前,遮住斜斜飄下的細雨。只聽來人嘴裏又繼續念道:“……血淚舊江山,屍骨新城闕。古今將相侯,幾人不是孽?”

    眼看這儒生打扮的男子形貌甚是年輕,似乎只有三十出頭,但再看他眼角附近的皺紋,卻分明有四五十年的歲月痕跡。此刻在他嘴裏念響的這首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東西,反倒讓謝貽香心裏莫名地刺痛了一翻,不禁自感慨道:“此人好狂的語氣,他這幾句話,分明是在責罵昔日的鄱陽湖一戰,說本朝皇帝雖然憑此一戰奠定整個天下的大局,讓動盪已久的中原重新見到了太平盛世的期望,但以眼下的世道來看,這一場冠冕堂皇鄱陽湖大戰,也終究只是一場戰爭、一場屠殺罷了……或許這世間之事原本便是十分公平,所需求的愈多,所要付出的、犧牲的也便愈多……”思索之際,謝貽香一時也不知道這儒生是敵是友,手中的亂離絲毫不做停歇,繼續向那黑袍怪客出招。

      只聽那儒生又朗聲笑道:“太極初易,已有陰陽二異,此謂自然之理也。爾等既已陰間之鬼自居,又何苦偏要逆天而行,禍亂陰陽二界?也罷,也罷,既然閻王老兒管不着,那便由窮酸代勞,將你們這些個孤魂野鬼收拾乾淨。”他話音落處,忽聽頭頂上方的黑夜中傳來一聲冷哼,一個鼻音粗重的中年男子沉聲喝道:“連這女娃兒都能認出‘瞬息千里’,自然是老子家裏的事,輪不到你窮酸來管。”

    謝貽香倉促之間也聽不明白兩人的這番對話,然而聽聞半空中居然還有一箇中年男子的聲音,不禁嚇了一大跳,連忙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誰知她剛一擡頭,猛然間但見黑夜中一團白色的東西呼嘯着撲落下來,彷彿是一隻九霄雲外振翅俯衝的大鵬,夾帶着一股勢不可擋的絕世氣概,徑直往自己的腦門處撞落而來。

    這一變故太過突然,謝貽香哪裏還有心思辨認撲落下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情急之下,她只能搏上一搏,賭定這團白色東西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正在和自己激戰的這個黑袍怪客。當下謝貽香便將手中的亂離虛晃一刀,同時奮力施展開“落霞孤鶩”的身法,在間不容髮之際退開了丈許距離。

    而對面那個黑袍怪客的反應,自然要比謝貽香迅捷得多。謝貽香的一套身法還沒來得及使完,那黑袍怪客略一提氣,漆黑的身形便已閃現到了數丈開外的牆角下,其速度之快,簡直堪比鬼魅。

    要知道此刻謝貽香此刻這奮力一退,雖然避開了頭頂上撲落的那團白色東西,自己渾身上下卻已是空門大開、破綻百出。倘若她賭輸了這一把,那團白色東西的攻擊目標正是自己,只怕頃刻之間她便有性命之憂。

    所幸謝貽香畢竟還是賭贏了,果然,伴隨着那黑袍怪客退到牆角,半空中那團白色的東西陡然一折,居然在這等迅猛的衝勢之下,凌空轉動了方向,依然向那黑袍怪客撲去,其洶涌之勢竟是絲毫不減。

    謝貽香這下已看得清楚,原來半空中那團白色的東西,竟是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只是身材又矮又胖,加上又是在這深夜細雨當中,慌亂中她這纔沒能分辨出來。而那白衣矮胖子在半空中凌空騰挪,扭轉方向的同時,居然還有閒暇冷喝一聲,說道:“‘瞬息千里’?也不過如此。”

    這一幕頓時看得謝貽香目瞪口呆,簡直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夢。要知道半空中撲落下來的這個白衣矮胖子,想必是一早就暗藏在了古宅外的火龍山山壁上,繼而從極高的地方躍下,這才藉助了下墜的衝勢,讓他一撲落能這般驚天動地之威,所以還算不得怎樣驚人。真正讓謝貽香驚訝的是,此人居然能在下墜的途中凌空提氣,在沒有藉助任何外力的情況下轉變了自己撲落的方向,同時也將這一股下墜的衝勢改變了方向,而且還能在這關鍵時刻開口說話,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難道這人竟是神仙?

    且不論剛剛過世不久、號稱輕功天下第一的刑捕房總捕頭莊浩明,即便是師父刀王、父親謝封軒、師兄先競月這等縱橫天下的絕世高手,也決計不可能在提氣施展輕功的同時開口說話,否則一旦真氣外泄,輕則氣散摔落,重則血脈逆轉,其後果不堪設想。而眼下這個白衣矮胖子居然能在施展輕功的要緊關頭開口說話,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是駭人聽聞。單憑這一點,來人便足以震懾整個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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