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競月貽香 >49 赤龍鎮記事
    謝貽香當即在這赤龍鎮衙門裏四下尋找了一番,卻什麼也沒發現,也不知剛剛頭頂上那滴涼颼颼的液體是從哪裏滴落下來的。她雖然心中疑惑,但是當此時刻,也只好暫時作罷,抓緊時機去繼續閱讀那些關於當地賦稅的公文。

    這一往下繼續翻看,謝貽香頓時又發現不少新的端倪,除去剛發現的火耗一項極不合理,不料就連這赤龍鎮的賦稅總額也極爲古怪。往前幾年的賦稅數額暫且不論,單是去年所繳納給朝廷的賦稅,這赤龍鎮居然達到了朝廷下達指標的九成之多。

    要知道謝貽香這一路上在江西境內見識了不少的風土人情,深知這一帶百姓的生計也不算富足,再加上去年湖廣的那場大旱,池魚殃及之下,江西的收成也是慘不忍睹,不少地方甚至還向朝廷申請了救濟。可是赤龍鎮這一片小小的地方,當此災害之年,去年竟然能完成朝廷賦稅指標的九成,非但比前些年來絲毫未減,所繳納的賦稅總額反而有所增長。似這般能在大旱之年照例完成賦稅,只要是個粗通事理的人,也能看出這裏面一定有問題。

    更何況依照朝廷眼下的慣例,每年給各地頒佈的賦稅指標,到年底僅需繳納八成便算合格,除非是當地官員一心想要被提拔,否則又何必要交滿九成之多?難道這又是那位“青天再世”的吳鎮長,再一次用自己的財產倒貼進去,從而超額完成了赤龍鎮的賦稅?一時間,謝貽香倒也顧不得驚歎於那吳鎮長的神通廣大,急忙又將其它有用的公文都粗略瀏覽了一遍,臉上的神色也隨之越發凝重。其它公文雖不及賦稅這一項中有那麼明顯的異常,但也隱隱透露出這赤龍鎮的情況與其它地方大相徑庭,當中必定暗藏着什麼貓膩。

    謝貽香在這赤龍鎮上明察暗訪有一個多月光陰,早已對這個奇怪的小鎮深感懷疑,如今從公文裏又發現的這許多的不合理之處,其實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無論是那火耗也好、賦稅總額也罷,眼下這些公文能被自己看出其中的端倪,倒也罷了,難道整個朝廷乃至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一直沒對這赤龍鎮的管治心生疑惑?

    這絕不可能,當今朝廷當中能人輩出,皇帝更是絕頂聰明之人,赤龍鎮的情況既然如此不合情理,他們自然早已心裏有數,卻又爲何要隱忍至今?以謝貽香對當今皇帝的瞭解,皇帝那顆疑神疑鬼、風聲鶴唳的猜忌之心,以及他那一怒殺人的閻王脾氣,當中又有什麼理由可以讓至高無上的皇帝至今容忍着這一個小小的赤龍鎮?

    當下謝貽香只得帶着滿腹疑惑繼續往下查閱,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看到最後幾個有用的公文抽屜。只見這幾個抽屜上貼的乃是“赤龍鎮記事”的標籤,待到謝貽香將這幾個抽屜盡數拉開,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原來這幾個抽屜裏所謂的“赤龍鎮記事”,乃是以“年”爲標準裝訂而成的一份份記錄,略一估算,竟有上千份之多!當中有兩個抽屜中所盛裝的還是竹卷,上門竟是以小篆記錄先秦時期之事。

    眼見這些記事公文以年

    爲區分,可想而知這赤龍鎮的歷史有多長遠。更難能可貴的是,這些歷史還被整理得如此完善,有條不紊地存放在了此處。面對抽屜裏的這許多記錄,謝貽香一時竟不知從哪裏入手,難不成竟要一年一年地查閱一遍?耳聽遠處深巷中傳來雞鳴之聲,不知不覺中,竟已是五更天時分,照此看來,自己還要想辦法和那吳鎮長他們再拖延個一兩日的光景,留待明晚再來細讀這些記事公文。

    當下謝貽香正要將抽屜合上,卻聽腰間的亂離無端清鳴,繼而“嗖”的一聲,從刀鞘中自行跳起一寸多高低。謝貽香大驚之下,連忙拔刀在手,心中暗道:“師父所贈的亂離素有靈性,此刻無端自行出鞘,必是周圍有危險降臨。”於是她便以亂離護身繞出一個光圈,嘴裏沉聲喝問道:“究竟是何方神聖?爲何不敢現身相見。”

    然而在桌上那盞油燈的微弱火光裏,整潔的衙門後堂裏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哪裏有什麼敵人的蹤影?謝貽香背心裏冷汗直出,方纔滴落在自己頭頂上的那滴液體,本已蹊蹺得緊,此刻素有靈性的亂離又自行示警出鞘,可見眼下這看似平靜的衙門後堂之中,必定暗藏着自己看不見的兇險。

    這一次謝貽香將整個後堂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外全部仔細檢查了一遍,就連屋頂的橫樑也跳了上去,卻仍舊沒有絲毫髮現。幸好謝貽香本就打算暫且結束今夜的查閱,當此情形,更是不敢去細看那些公文,只得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個標註着“赤龍鎮記事”的抽屜合上,準備返回公堂中歇息。

    然而就在她將要離開的一剎那間,也不知是被那些抽屜上的“赤龍鎮記事”五個字所提醒,還是被這衙門後堂中潛藏的兇險所逼迫,謝貽香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暗道:“在歷朝歷代留下的記錄文書當中,所謂的記事,其實通常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文字。而當中那些真正要緊的事件,或是對當時的局勢有着重大影響的事件,因爲當權者的忌諱,所以往往是不會出現在記錄當中,以供後人知曉。”

    一時間,謝貽香也不知自己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個念頭,當即想道:“所以眼下這些個標註着‘赤龍鎮記事’的抽屜當中,不管有着怎樣的記錄,其實卻一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反而是這裏沒有的記錄。”

    想到這裏,謝貽香興奮之下,哪裏還顧得上這後堂裏暗藏的危險?她連忙轉身回去,將那些個標註着“赤龍鎮記事”的抽屜重新拉開,根據年份仔細清點了一遍裏面所有的記事文書,果然便有了新的返現。

    原來抽屜裏這上千份記錄當中,上至先秦楚漢時期,下至本朝開國後的去年,當中的一千一百四十七年,每一年都有相對應的記事存放,卻獨獨缺失了一份不久前的“赤龍鎮癸巳年記事”。至於爲何會在這上千年的記事中單單缺失掉一年?其中的緣由顯而易見,自然是被人刻意毀去了,不願讓這一年記事裏的內容被旁人看去。

    謝貽香略加推算,頓時便已知曉,這些抽屜裏所缺失的那一年記事,恰好是十一年前的癸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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