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嘴角的笑容滲透出了一抹悲愴和無力,而後,視線又重新擡起來,望向霍登,隱藏在眼眸深處的絕望正在拖拽着他的腳踝一點一點遁入黑暗,滿滿的苦澀就這樣從笑容裏漫溢出來。
也許,犧牲了阿爾伯一家的生命,也不見得能夠撼動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
即使挖掘到真相,那又如何?
真相,需要勇氣去堅持;而正義,則需要社會團結的力量去執行。很多時候,他們能夠挖掘到真相卻依舊無法執行正義。
面對阿爾伯的視線,一向坦然的霍登有些狼狽,不是因爲愧疚或者恐懼,而是因爲他也無法給出答案。
從烏蘇拉案件到阿爾伯案件,都是如此。霍登能夠順着線索尋找到真相,卻不能確保真相等同於正義。
塔布女子高中遭受到了相對應的懲罰,關閉解散應該是大概率事件;卻不見得南方奧遜公司就能夠得到同樣的下場。尋找真相和追求正義同樣都是困難重重,但二者面臨的困局卻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霍登幫助阿爾伯尋找到了真相,但正義呢?
“阿爾伯先生。”
開口的,不是霍登,而是伊薩,她的眼睛清亮而堅定,內心深處爆發出來的熱血與激情正在燃燒着,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握緊了雙手,似乎已經做好準備,隨時都將捲起袖子親自上陣。
“我們正在努力。”
伊薩如此說到。
“我們必須相信,正義是存在的。儘管它的實現非常非常困難,但我希望你能夠知道,依舊有着一羣人正在追逐正義,我們依舊堅定不移地相信着,修瑪女神的光輝籠罩着諾斯尼斯,正義不會消失。”
“特倫託中隊長在戰鬥着,我也在戰鬥着,我們都與你並肩站在一起,共同作戰。”
“你應該相信,罪惡終將得到懲罰,正義終將得到伸張,南方奧遜公司需要爲他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一字一頓地,伊薩的鬥志正在熊熊燃燒着,彷彿能夠聽見噼裏啪啦響動的燃燒聲音,那股強大的力量透過眼睛傳遞給了阿爾伯,點亮了阿爾伯眼底的一抹希望光芒,絕望的黑暗快速地退散了開來。
霍登低垂下視線,掩飾着自己的唏噓。
其實,伊薩不應該這樣說。
作爲治安官,她需要保持中立客觀的位置,避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判斷和決策;而且,這些話語會給予阿爾伯不切實際的幻想,情感壓制住了理智佔據上風,一旦後續發展出現變故,那種絕望是更加可怕的。
也許,霍登可以這樣告訴阿爾伯,但身爲治安官的伊薩卻不行,這是職業操守。
伊薩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呢?
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卻不是因爲熱血,而是因爲信念。
從塔布女子高中到南方奧遜公司,還有無法統計的失蹤流浪漢,短短時間之內,伊薩就見證了太多黑暗之中的無奈與唏噓,這些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隨意地被拋棄被遺忘被犧牲,憑什麼那些犯罪者能夠沒有負擔地逍遙法外,憑什麼那些受害者卻必須揹負傷口地舉步維艱?
正義呢?
道德呢
?
它們又到哪兒去了?
那麼,人們到底應該相信善良能夠帶來幸福,還是應該選擇罪惡殘害無辜?
“阿爾伯先生,你知道嗎?霍登,就是坐在我旁邊的這個年輕人,是他告訴我,我應該繼續相信正義。”
“因爲只有所有人都相信正義的存在,遇到困難、遇到災難、遇到恐懼,他們才願意選擇相信善良。當你被冤枉的時候,你選擇了相信公司,而不是治安隊,這就是我們的失職。因爲我們忽略了真相,也因爲我們遺忘了正義,所以,你背向了我們。”
就好像烏蘇拉她們一樣。
“但是,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相信正義,哪怕只是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它也可能點亮世界。我向你保證,我們絕對不會輕易罷休。”
就算對手是南方奧遜公司,那又如何?
孤注一擲、放手一搏,結局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畢竟他們面對的是一隻龐然大物;但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就在這裏放棄的話,那麼就永遠都不可能成功。
伊薩的眼睛是如此明亮,閃爍着信念的光輝。
阿爾伯重重地點點頭,脊樑骨也不知不覺地跟着挺立起來,這位寧折不彎的中年人又重新找回了勇氣,目光堅毅地看向伊薩,長長吐出一口氣,“這纔是我希望展示給埃姆斯看的世界。”
霍登終究沒有出聲潑冷水,因爲信念的確是揭發南方奧遜公司所需要的第一動力。
即使特倫託並沒有過多談及這間公司,但此前伊薩多次試圖調查維克多的案件,卻屢屢碰壁而回,這樣的小細節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中隊長,我前往衛生間一趟。”
霍登低聲對着伊薩說到,而後對着阿爾伯頜首示意,這才站立起來,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最初,以維克多臨死之前透露出來的信息爲基礎推斷,霍登想當然地認爲,南方奧遜公司應該與祕密地道有關,而這些地道則與失蹤人口有關,維克多也正是因爲知道祕密而被封口。
但是,以阿爾伯今天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南方奧遜公司的牽扯比想象還要更深,甚至可能就是哈福特先生背後的支持者——至少是支持者之一,除了每個月的支出之外,維克多還參與到了宴會之中。
現在霍登腦海之中最爲好奇的是兩個問題:
第一,維克多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維克多已經觸碰到祕密邊緣的話,那麼他的級別是不是太低了?而且出事之後第一反應是被滅口而不是被保護——以南方奧遜公司現在展露出來的冰山一角來看,從治安隊手中保下一個維克多根本不是什麼問題,這是不是意味着,維克多並不值得?
如果維克多一無所知的話,那麼是否存在一種可能,宴會本身只是一個幌子,侍應生並不是目標,那些消失的侍應生可能是因爲窺探到了什麼祕密,而那些消失的流浪漢則根本與宴會沒有任何關係?
第二,南方奧遜公司爲什麼參與其中?
從第三轄區和第八轄區治安隊的反應來看,這間公司已經堪稱頂尖,正規賺錢渠道就已經非同小可,爲什麼需要參與到那些黑暗交易之中呢?又或者說,黑暗交易的價值可能還在想象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