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影十字 >第七章 客棧(一)
    譙門畫戟,下臨萬井,金碧樓臺相倚。芰荷浦漵,楊柳汀洲,映虹橋倒影,蘭舟飛棹,遊人聚散,一片湖光裏。

    如今的長何也正如這詞裏所說,譙樓城門的左右畫戟林立,下臨遼闊而整飭有序的街市,金黃和碧綠色的樓臺一座挨着一座。

    水邊荷葉菱角,汀洲楊柳飄絮,水面上倒映着拱橋的身影,小舟飛快地前行,遊人聚集在一片湖光山色裏,熱鬧、繁華、生生不息。

    正是午時,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金色的浪花。

    呂牧心在姜林瀚和芳兒的陪同下走遍了幾十家店鋪,每進一家芳兒就會向呂牧心解釋物品的價格,久而久之,呂牧心也對銀兩的數額有了更深的瞭解。

    估計也不會發生拿金元寶買玉簪的事情了,這時的呂牧心回想剛纔的畫面,不免心生尷尬。

    拿着許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金元寶就算了,還在攤販上買東西,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也就沒用過錢的呂牧心纔會那麼輕描淡寫的拿出來了。

    三人從呂府出門,來到槐安街買了玉簪胭脂,後來還買了許多的首飾與糕點,一路下去,喧囂聲就越來越大,越來越熱鬧。姜林瀚停下腳步,摸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前面應該就是南洛客棧了。”

    姜林瀚雖然大多時間都在城裏,但是一有時間就是去呂府找呂牧心,玩上一段時間再回揚南門,所以只是聽聞過南洛客棧,也沒真正來過。

    “是南洛了,呂牧心指着上方飄揚的旗號,上面寫着南洛客棧四個大字。”

    “那就好,我們快進去吧”

    待三人走近,呂牧心發現這南洛客棧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想象中客棧應該是木桌木椅素布衫,半俗半雅壁畫端,一樓喫食二樓打尖,小二端菜趕兩邊。而眼前的客棧確實是有呂牧心想象中的樣子,但又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南洛客棧也經歷了一百多年,有過無數次的改進修復,要不然也不可能保持嶄新的樣子,現在的南洛客棧更像是酒樓與客棧的結合,一樓和二樓皆可以喝酒喫食,並且二樓搭有平臺,可供客人欣賞客棧請來的藝人表演。

    一樓大廳還有後門,可以去往住宿的地方,喫喝玩樂,樣樣俱全,這也難怪南洛客棧可以經久不衰的。

    其實南洛客棧完全可以改名字,南洛閣或者南洛軒,但是老闆說是“南洛客棧開久了,大家也都知道有這麼個地方,要是突然改名了,也就不是那麼個味兒了。”

    呂牧心被姜林瀚拉着,一步踏進這個喧囂聲最大的地方,客棧內放眼無處不是人,空氣悶熱還帶着微微的汗味,他們兩個左顧右盼,目瞪口呆,彷彿是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還沒回過神,呂牧心就聽到了二樓傳來雷鳴般的掌聲,接着就是聽到舞臺中間那人高亢嘹亮的“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臺上的先生把手裏的醒木一拍,清聲滿堂。

    “今日翻來說漢高祖,又是英雄出征篇。各位聽客少歇,待我潤喉,稍後暢說此事。說這英布與高祖會甀一戰,高祖見英布列陣一如項籍部隊,十分厭惡,遂問,汝何苦造反,英布大笑:“我想當皇帝阿”,高祖大怒,兩軍交戰,伏屍數萬,英布大敗

    “小二,快去給我們找個位子”姜林瀚走在前面,高呼着不遠處正給客官倒酒的店小二。

    “哎,來嘍”店小二連忙跑到姜林瀚跟前笑道:“三位客官,今兒人實在太多了,這一陣子兒都是葉先生說書,本來人就多,大家也愛聽,又聽說今天下午還有名角唱戲呢那是絕頂的亮嗓子,時間沒到,客棧就滿棚了,差點把我們樓板都給擠破了,要不然,三位客官先在場邊湊合聽着,待我去裏邊兒找找,一旦有了位子,立刻出來引座。”

    “那不是有個位子嗎”姜林瀚指着離說書人最近的一個空位,位置頗大,比尋常的座位大上兩三倍。

    “那兒不能坐”

    “爲什麼不能坐,沒有人我們坐不能嗎”

    “幾位客官是第一次本店吧”

    “是啊第一次就應該沒座位嗎”姜林瀚也並未不滿,反而面露調侃之色的說道。

    “不是不是,”店小二搖頭,“看幾位客官也不是尋常人家出生,我也就和你們說了,那位置是楚天驕公子的座位。”

    “楚天驕,就是城主唯一的兒子”呂牧心看着店小二問道。

    “既然少爺知道,那我就不多說了。”

    “城主的兒子,”姜林瀚說着指了指自己,“我,揚南王的兒子”指着呂牧心:“他,武平王的兒子,”說完又指着二樓的座位,:“現在我們兩個能不能坐。”

    “啊,”店小二驚慌失色,就像之前見了楚天驕一樣,“姜少爺和呂少爺,小的眼拙沒有認出二位,實在對不起,還請少爺們見諒。”

    “沒事,我們不經常出府,你不認識也正常,”說完呂牧心就往通向二樓的樓梯走去。

    呂牧心本來是不打算上去坐的,但是楚天驕他確實認識,打小楚天河城主就會帶楚天驕去呂府拜訪,所以兩人也是小時候就認識了,後來呂牧心也把姜林瀚介紹給楚天驕認識,三人也是經常在呂府玩耍的。

    如果那小二報出一個呂牧心沒聽過的名號,無論比呂府強還是弱,呂牧心都不會去坐那個位置。

    店小二沒有說話,幾人他都惹不起,倒不如讓他們去坐,萬一不認識楚天驕,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萬一認識,還發現幾位是站着的,那他自己可就倒黴了。

    姜林瀚掃視了一圈,走在前面,帶着呂牧心和芳兒往前擠了擠,終於找到了正中間的位置,“坐吧,等下等天驕那小子來了我再問他,竟然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客棧提前搶位子。”

    “天驕少爺是楚城主的唯一的公子,這樣的事情想必再正常不過了,”

    楚天驕和呂牧心打小認識,芳兒做爲呂牧心的丫鬟,自然也認識楚天驕。在芳兒眼裏,大戶人家的子弟確實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當然,呂牧心和姜林瀚並不在其中。

    “不多說了,等下他來了就知道了,”姜林瀚再次叫着小二:“小二,把你們店裏所有的招牌都端上來,”

    店小二扯着抹布,大步邁上樓梯,朝姜林瀚走來:“好嘞,客官,您還需要什麼嗎”

    “嗯,再來一壺酒,要上好的那種。”

    “好嘞,您放心,絕對是上好的”店小二彎着腰準備退下。

    “等等,”姜林瀚提醒店小二,“菜也都要上好的。”

    “一定是上好的,您放心。”說完店小二就退回一樓,去膳房報菜去了。

    說來也奇怪,這南洛客棧每天都有數百人來往,而客棧中也只有兩個店小二,既負責招待客人又負責報菜端菜,可見店小二的職位,也屬實非常人所能擔任。

    “芳兒,坐這裏,省的有人說我對你不好。”呂牧心指着一旁的椅子說道。

    “謝謝三少爺,”

    “怎麼樣,這客棧還可以吧”姜林瀚在鋪有軟墊的椅子上躺着,翹着二郎腿。

    “還行,就是”呂牧心剛準備開口。

    就在這時,臺上先生的手指輕掃桌面,一拍醒木,周圍全都安靜下去,呂牧心話說一半就吞回去了。

    先生清了清嗓子:“離鄉去國數十年,歸來已是白髮千丈。當衛北將軍隨國主出征,撻伐天下,時值深冬,萬物凋零,士兵皆服黑色鎧甲,行軍在白雪之上,彷彿與天地不融,只見大軍最前方,將軍身着重甲,揹負巨劍,其勢兇如猛虎,全身皆是肅殺之氣”

    先生聲音清澈,說起書來侃侃而談,全身心的投入,眼中沒有臺下的人,可那聲音似乎有種魔力。

    呂牧心呆呆的聽着,滿心想着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太祖高騎黑色大馬,踩在雪上沙沙作響,身後士兵敲打着雷鼓,陣陣鼓聲在無人的邊境傳開,由輕到重、由緩到急。

    先生說道衛北將軍數十萬大軍集結城門之下時,便有烏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的意味。他雙眉緊皺,手指醒木一扣,頓的醒木一拍,戛然而止,彷彿全軍全軍定住,臺下聽客個個正襟危坐,不敢發出絲毫響聲。而後再起,這一次鋪天蓋地,猶如雷鳴。

    “陣破了,”呂牧心突然站起來,在心裏說着,他屏住呼吸,先前腦海中的一幕又浮現出來,他看見太祖持巨劍,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氣概,橫掃千軍,輕而易舉的破開敵人之陣仗;他看見太祖那似帝王般的咆哮,一次又一次的喝退千軍萬馬。

    頓時,臺下掌聲像山洪爆發似的擴散開來,經久不息。

    先生在衆人的掌聲中站了起來,朝幕後走去,叫好聲再次如潮水般涌來,呂牧心站在那裏,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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