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彷彿都在他眼前旋轉。
涼風拂面,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還是有一點發燒,意識也有幾分模糊,剛剛跑了這一路出了點汗,被這冷風一吹,他連走路都開始搖晃起來。
“沈宜安……”他扶着一棵樹喘個不停,微一啓脣,眼睛就先紅了。
你怎麼可以丟下我走了呢?
這谷底這麼多蛇蟲鼠蟻,若是沒有我,你要怎麼辦呢……
楚和靖再也沒了力氣,順着樹幹緩緩滑落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聽到了前頭河水裏有什麼聲音。
楚和靖趕緊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扶着樹往河邊走去。
沈宜安正背對着他站着,褲腳挽起來,就這麼赤着腳站在水裏,手裏拿着一根棍子,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以後,就狠狠往下一插。
“沈宜安!”楚和靖滿胸腔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回過頭來,身子卻沒有動,只對他“噓”了一下。
晨光微曦,她眉目之間都鍍了一層金光,嘴角挑起的弧度一瞬間撩動楚和靖心絃。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融化。
沈宜安狠狠紮了下去,水花四濺,好像是河水太涼,她忍不住跳了兩下,但是拿起那棍子來的時候,還是一無所獲。
楚和靖輕聲一笑,眉目之間盡是溫柔。
她乃是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何曾做過這種事情?
他緩步走了過去,嘩啦啦的水聲吸引了沈宜安的注意。
她微微挑眉,帶着幾分疑惑。
“我來吧。”說着,他就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
這棍子前面倒是很尖銳,也不知道她是用什麼切的。
沈宜安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晃悠着任風把她的腳吹乾。
楚和靖雖然還在發燒,但是找到了沈宜安讓他心安了幾分,好像連病都好了不少。
沒一會兒,他就抓到了兩條魚。
他拎着棍子往河邊走,將棍子的另一頭遞給了沈宜安。
沈宜安接過來,輕輕往這邊拉了他一下,好叫他省點力氣。
他在沈宜安跟前蹲下,她微微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白嫩的腳就已經被他握在了手心裏。
“冷不冷?”楚和靖抓着她的腳湊近脣邊,輕輕呵了一口氣,“這麼涼的天氣你也下水,不怕把自己給凍壞了。”
沈宜安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她瑟縮了一下,別過頭去輕輕咳了一聲,“吃了飯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呢,快些走吧。”
楚和靖“嗯”了一聲,先給她穿了鞋子,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眼前卻是一陣眩暈,扶着石頭才勉強站穩。
回去的時候,楚和靖在處理魚,沈宜安又去旁邊溜達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手裏就握了不少藥草。
“這是能給魚去腥的,也有清熱敗火的作用,一會兒放在魚肚子裏,一起吃了。”沈宜安將洗淨了的藥草遞給他道。
楚和靖接過來,輕聲一笑,“你倒是知道的多,不愧是沈家的女兒。”
說完,他就後悔了,沈家的事情一直都是梗在他們二人中間的一根刺,這幾天,他們倆的關係好不容易纔緩和一點,這些從前的舊事,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
楚和靖手上動作一頓,微微抿脣,似是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半晌,他才道:“沈宜安,對不起。”
沈宜安手上動作不停,並未回話,好像他剛剛那句話出口就被風捲走,壓根就沒有落到她的耳朵裏一樣。
她想和他說,這世界上最無用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
如若真的只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問題,那麼你說不說都沒什麼要緊。
若是你根本沒辦法解決,只好說一句對不起,那麼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分別。
二人再無話,只默默看着那烤魚的煙裊裊上升。
喫完了以後,他們倆身上也有了點力氣,便繼續往前走去。
也算是他們兩個運氣好,傍晚的時候,還真的讓他們在河邊不遠處找到了一個小木屋。
這個房子以前是有人住過的,雖然東西都蒙了一層灰,但是鍋碗瓢盆的什麼都有,而且窗子也不漏風,他們兩個能睡一個好覺了。
楚和靖將炕稍微收拾了一下,又在炕洞裏燒了點柴火,就讓沈宜安先睡下,他則走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打算湊合一晚上。
他將手攏到袖子裏,儘可能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強忍着嗓子的癢意,堅持不住的時候纔會小聲咳嗽兩聲,生怕驚擾了沈宜安好眠。
“楚和靖,”於黑暗之中,她輕聲喚他,“你上來睡吧。”
“沒事,我不冷。”
“這個炕挺寬敞的,睡得開我們兩個。”
沈宜安堅持,楚和靖也就沒有繼續反對。
他若是繼續病下去,反而不好。
二人各自裹着自己的衣服,中間隔着一掌寬的地方。
楚和靖慶幸如今有夜幕掩蓋,叫沈宜安無法發現他的緊張和不知所措。
他與她,三年夫妻,同牀共枕加起來不足十次。
聽着身旁的沈宜安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楚和靖才小心翼翼轉過身去,藉着那一點點月光,打量着她的臉。
仇牧起應該對她很好吧,她在那裏纔不過住了不到兩個月,臉色就好了許久,再也不像之前一樣憔悴了。
他伸手,想要去觸碰一下她的睫毛,到底是在半路失去了勇氣,再不敢往前。
那一瞬間,月亮藏在了烏雲後頭,整個世界驟然漆黑一片,沈宜安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冽香氣入鼻,他一個恍惚,彷彿又回到了他的新婚之夜。
他半撐起身子,微微合了眼眸,迅速在沈宜安的脣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那一刻,沈宜安的睫毛顫抖了兩下,呼吸也瞬間變了頻率,只是楚和靖過於緊張,並沒有發現。
沈宜安,這個吻,早在新婚之夜,我就想給你了。
我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