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着楚匡義的心跳聲，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
外頭的人沒有得到命令，也不敢私自往裏闖，就這麼等着。
楚匡義醒來的時候，頭還有幾分暈暈沉沉的。
他感覺胸口處有幾分憋悶，纔剛動了一下，瞬間慌了。
“晴兒！你這是怎麼了？“楚匡義趕緊抱住她，將她扶了起來。
晴貴妃艱難睜眼，朝他淺笑。
初春的花迎着微雪朝他綻放，只爲時時刻刻叫他看見燦爛的自己。
“太醫！“
楚匡義剛朝外喊了一聲，就被晴貴妃抓住了衣襟，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到一聲嘆息就能衝散。
“別讓他們進來，我想和你單獨待一會兒……“
“晴兒，你別這樣，你會好的，我已經……“楚匡義的話還未說完，已經是滿臉的驚恐。
他站在原地，四下裏看了又看。
沈宜安怎麼不見了！
她明明剛剛還在這裏的！
晴貴妃從後頭環住他的腰，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楚匡義，我有的時候總忍不住去想，若你不是皇帝該多好，我啊，永遠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只知道考慮自己的情情愛愛，幫不了你什麼，還總叫你爲我擔心，爲我……做出許多錯事……“
“晴兒……“他嗓子痠疼無比，每說一個字都像是被蘸了山楂的手狠狠打了一拳。
“楚匡義，不要再爲我做這麼多事情了，我真的很愛你，這世上與我而言，你是唯一的牽掛，但是楚匡義，對不起……我太累了……我太想……好好睡一覺了……“
“晴兒！“楚匡義驟然落了淚，眸子猩紅。
他能感覺到晴貴妃的眼淚浸溼了他後背的衣衫。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楚匡義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強撐着……楚匡義，我不見你，不是因爲我恨你，我是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把……那麼那麼好的楚匡義，變成了現在這樣……“
楚匡義再也忍不住，他轉過身，將晴貴妃死死抱在懷裏。
“我好累啊楚匡義……每天喝着那些藥，我只覺得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不想再這樣……強撐下去了，也不願意你再爲了我殺那麼多的人……楚匡義，如果沒有我，你……一定會是個明君……“
他將她擁進懷裏，淚水吧嗒吧嗒往下落。
“若我沒有遇見你，此生都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又有什麼意義……“楚匡義哽咽開口，每說一個字都十分艱難。
總有那麼一個人，他會讓你發光發熱，會讓你知曉此生的意義。
有的人一輩子也不會遇到這個人，有的人縱然遇到，也只能相伴一程。
有些人，能夠相愛一場已經足夠幸運，豈敢奢求百年。
晴貴妃緩緩趴下去，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
“楚匡義，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嗎？“
“我記得，但你肯定不記得了，“楚匡義勉強擠出一個笑來，“你總是不記得人臉，我來找你第三回的時候，你還是不記得我是誰，可是我一直記得，那年深冬，大雪蓋了整個皇城，你站在硃紅色的牆下頭，你朝我笑的時候，我只覺得這漫天的飛雪和雕樑畫棟的皇宮，通通都沒了顏色。“
晴貴妃淺笑了一聲，眉眼彎彎，“其實我記得，我記得你長得可真好看啊，但是你沒穿龍袍，我又認不得，不敢多親近，只是想，見了你，再看我腕上的琉璃手釧，忽然就沒了光澤了，“
晴貴妃最喜歡琉璃，她承寵以後，楚匡義大興土木，以琉璃爲瓦，爲她修建了一幢宮殿，只許她一人居住，寸寸精緻處處用心，皇后宮裏縱然也華貴，卻是比不得這裏萬一。
“原來你早就覬覦我的美貌了，“楚匡義笑了一聲，“我當時倒是沒覺得你好不好看，就覺得這個人可真好啊，我真喜歡……“
作爲一個帝王，楚匡義自幼便被教導，不可輕易展露自己的喜惡，就連喫飯的時候，都不能多看自己喜歡的飯菜一眼。
可他壓制不住對晴貴妃的喜歡，拼盡全力也要保護她。
然而人世間，多得是遺憾百年，少的是花好月圓。
他想要把晴貴妃留下來，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到底想不想留下來。
“晴兒，我從前想做皇帝，是因爲我覺得做了皇帝，就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我卻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直到……遇見你。“
晴貴妃好像輕聲說了一句什麼，楚匡義沒有聽清，只是自顧自繼續說着。
“後來我發現，我擁有了那麼多東西，卻偏偏沒了自由，晴兒，旁人都覺得天家富貴，可我只覺得，無上風光，無限骯髒。“
“而你，是我暗黑生活裏，唯一的光。“
“晴兒，如若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楚匡義驟然哽咽。
他眼睛痠疼，卻哭不出來。
四下裏安靜一片，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彷彿江河日月驟然停職，萬物俱靜。
他緩緩低頭，卻見不知什麼時候，晴貴妃已經趴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是睡着了吧，一定是睡着了……
楚匡義將手從她的腋下穿過去，想要將她抱起。
“晴兒，“他聲音輕淺，怕擾了她好眠，“快起來，地上太涼了，我抱你去牀上睡。“
晴貴妃沒作答。
楚匡義抱她起來，而她軟綿綿趴在他懷裏，手腳都像是一團棉花。
溫度正從她的身上飛快流失，他拼了命也捂不住。
“晴兒……“
楚匡義本是笑着看她，想要叫她不要玩了，不要開玩笑了，但是腿一軟，忽然轟隆一聲倒下。
外頭的人聽到聲響，急匆匆衝了進來。
“皇上！“
喜公公喊了一聲，“快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