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不管男女,大家總歸是會對長得好看的人多一點寬容的。
可沈宜安現下,心中卻滿滿都是對宋淺煙的不值。
大約她到死都不知道,在她心愛的少年眼裏,她不過是一個人儘可夫的“聖女”。
在自己心上人的注視下被凌辱,過往的記憶滔天而來,痛苦甚至還要更多幾倍。
宋淺煙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沈宜安也不知道。
“你知道宋淺煙爲什麼要跟你回去嗎?”沈宜安咬牙問道。
雲逸揉着腮幫子,滿不在乎地想了想,答道:“大約是習慣了吧,再不就是喜歡,我帶她回去以後和她說,大家在這都挺難受的,叫她別多介意,我估摸着她是不記得我了,不過那時候其實我也覺得有點眼熟,還多給她拿了點好東西喫,我們在那裏平時可喫不上什麼東西,我那雞腿還是從自己的飯裏省出來的。”
雲逸大約還覺得自己做的這件事沒什麼,反正本來宋淺煙就不乾淨嘛,再髒一點又有什麼問題呢。
而且他連雞腿都給了她,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過她倒是真挺好騙的,當時我都沒說啥,直接就跟我回去了,”雲逸歪了歪頭,“可能她當時就知道要去做什麼?”
沈宜安想,這樣的雲逸,配不上宋淺煙的喜歡。
她喜歡的是記憶裏哪個乾乾淨淨的少年,而她現在,已經隨着那個少年去了。
沈宜安忽然懂了爲什麼宋淺煙一心求死。
於這世上,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
也許早在三年前,她就應該死去,至少這樣,她對這個世界還充滿希望。
“我說小姐,你們什麼時候能放我出去啊,我真的沒做什麼啊,我也不是他們的探子,你要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常經年一直站在她身側,眼見着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連他聽了雲逸這些話,再聯想起雲逸和宋淺煙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都氣得肝疼。
原來作爲旁觀者來看,當年的他,是那樣罪大惡極的一個人。
就在那一瞬間,沈宜安驟然睜眼,直接拔出常經年腰間的佩劍,就朝雲逸刺了過去。
雲逸驟然一驚,卻來不及躲閃,沈宜安的劍從他的右眼角劃到嘴角,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雲逸面上傳來一陣劇痛,傷口裏迅速流出血來。
可是他卻緊緊貼着椅背,一動也不敢動。
因爲此刻,沈宜安手裏的劍尖,就抵在他的喉嚨上。
“小……小姐……”雲逸顫抖開口,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下一秒,沈宜安就會一劍刺穿他的喉嚨,“你……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真的沒有撒謊啊……”
沈宜安以劍指他,常經年站在一旁,絲毫不加以阻止。
雲逸該死,楚和靖也該死。
那時候他求娶顧筱菀,將沈宜安貶爲妾室,大婚那天沈宜安着一身紅衣而來,打算與他同歸於盡。
那時候的沈宜安,是否也如今天一般決絕、委屈與憤恨?
“你不配死。”
沈宜安想,宋淺煙已經去了,黃泉路上,想必也不想再和雲逸見面了。
雲逸還未反應過來沈宜安是什麼意思,又聽得她道:“我給你做了這個記號,這樣她生生世世都會認出你,躲着你。”
沈宜安想,她一會兒就要去找老頭兒,和他要那這輩子疤痕都不會消掉的藥。
來世,宋淺煙再也不要見到雲逸了。
沈宜安收回了劍,轉身往外走。
雲逸在後面軟了腿,直接跌坐在地。
沈宜安與常經年一起往外走。
二人皆是沉默,常經年只覺得有無數話往自己喉嚨口涌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片刻之後,他才道:“小姐要放了他嗎?”
“放了吧,也不值當我們養着。”沈宜安輕聲道。
雲逸此人,若說他壞,好像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
他也沒什麼能力,成不了什麼大事,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混着。
他靠着自己的臉,佔了點小便宜,但也沒有女人真心對待過他。
他不付出真心,也未曾期待這世上有什麼真心。
渾渾噩噩幾十年,又興許到了臨死前,他都不會知道,在他十幾歲那年,有人曾真真切切地愛過他。
“這世上負心的男人都該死。”常經年忽然道。
雲逸像是一面鏡子,讓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子。
沈宜安輕輕搖了搖頭,“算不上負心。”
她嘆了一口氣,“其實雲逸,應該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宋淺煙吧,所以宋淺煙在他眼裏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過路人,所以他並非是忘記了她,他記得她,就像記得一個無關緊要的鄰居,一個偶爾有一面之緣的過客,他給了她一根雞腿,就覺得已經仁至義盡,他從未想過,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等待、思念和深愛。”
…
“這比忘記了還要讓人難受,”沈宜安輕聲道,“因爲他從來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常經年的心臟抽着疼。
怎麼沒愛過呢,沈宜安,我像是你愛我一樣愛着你啊。
可是他不敢說出口,如果沈宜安知道他就是楚和靖,那麼並肩而行也會成爲奢望。
他記得她說過,楚和靖,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對我犯下的傷害,哪怕那是以愛爲名。
沈宜安沒有察覺出常經年這些心思,她和常經年告辭,直接去了皇甫奉那裏。
她要來了那生疤的藥膏,讓人去給雲逸塗上。
雲逸沒掙扎。
那些探子,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還可以被放出去。
能夠保住一條命,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他離開的那天,似乎聽到府中哀樂聲響起,他聽不分明,駐足片刻。
不知爲何,那一刻,雲逸心中忽然升起了幾分哀傷。
他加快了腳步離開,走到拐角的時候,已經聽不清那哀樂聲了。
可他伸手一擦,忽然發現不知何時,原來他悄悄落了一滴淚。
也不知是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