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一雙眸子,明亮又帶着鋒芒,讓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女人,不是個可以簡單糊弄的。
何意悅擡頭,道:“公主許是不認識,這是我表姐,自幼和我關係特別好,我要出嫁了,她捨不得,所以來陪陪我,表姐若是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那也是爲了我出頭,公主要氣就氣我,莫要氣我表姐。”
何意悅一口一個表姐叫得親近,連李子寧都不得不相信。
“少夫人不必這樣客氣,既然已經嫁到了寧侯府裏,往後就是一家人了,少夫人往後,只叫我嫂子就是。”
蘇子榭微微挑眉。
李子寧這些年來,以鐵血手腕平定外頭糟亂,治理府上不平。
所有的人都知道,李子寧的脾氣最是個不好的。
且她一貫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鮮少會對別人有什麼好態度。
若不是何意悅是個女人,簡直有人要懷疑,這長公主是不是看上她了。
見何意悅都這麼說了,李子寧也沒繼續糾纏沈宜安這件事情。
蘇子榭在後頭輕輕眨了眨眼睛。
林曉彤身上穿着一件皺皺巴巴的桃粉色外衫,哭哭啼啼道:“嫂子,我……”
蘇子榭懶懶擡眼,道:“林姨娘還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您不過是個妾,得尊稱一句公主殿下,怎麼能跟着少夫人一起叫嫂子呢?”
“你不過就是個面……”
林曉彤本來以爲自己今日是要風風光光嫁進寧侯府做夫人的。
林家不過是個小門小戶,若不是有林玉娥明裏暗裏幫襯着,只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這林曉彤,也有一個一步登天,麻雀變鳳凰的夢想。
她姑姑是個寡婦都能嫁給祁越,爲什麼她就不能嫁給祁封?
結果沒想到,平妻變成妾,他還被人按在地上扒了外衫,臉都丟盡了,此刻心裏委屈至極。
原本林曉彤也是想保持自己嬌滴滴的,溫柔和善的模樣的。
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喜歡如水的女人的呢?
可她現下是實在忍不住了。
但這話還未說完,蘇子榭就清清冷冷掃了過來。
一瞬間,林曉彤像是被人丟進了冰雪堆裏,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去給少夫人奉茶吧。”
蘇子榭輕聲開口。
他眉目之間不帶半分狠厲之氣,但是林曉彤像是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乖乖站了起來,低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何意悅安安穩穩坐在上頭,心安理得地等着喝茶。
林玉娥推了祁封一把,祁封踉踉蹌蹌跌上前去,差點撞在林曉彤身上,十分狼狽地坐在了何意悅身邊。
林曉彤垂眸,低着頭,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死死咬牙。
她的眼眶裏晶光閃動。
爲什麼!爲什麼別人可以坐在上頭,而她卻要在下面跪着!
其實林曉彤和祁封的關係並不算太親密。
林玉娥第一個丈夫家世不怎麼好,所以林家人也看不起她。
等她傍上祁越以後,林家人才開始正眼看她。
雖然寧侯府給祁越這一支脈的錢不多,但是對林家來說那也是十幾年不喝不喫都攢不出來的錢,故而林家也開始奉承起林玉娥來。
林玉娥本來就喜歡這種被人捧着的感覺,所以才一口應下把林曉彤嫁給祁封這件事。
其實嚴格說起來,祁封和林曉彤說過的話都不多,更別說是什麼青梅竹馬了。
但這段時間,林玉娥天天提起林曉彤和祁封從前的感情,林曉彤也就慢慢默認了。
她覺得,明明是她先認識的祁封,可是現在,何意悅卻插在了他們兩個中間。
何意悅簡直就是人人喊打的第三者!
她才應該是正妻!
林曉彤擡起頭來,微微咬着下脣,看起來眼淚汪汪,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她端着一杯熱茶給何意悅,捏着嗓子道:“姐姐請喝茶。”
就在這個時候,林曉彤的眼睛裏忽然閃動了一下精光。
她的手腕輕輕歪斜了一下。
這種小手段,也只有林曉彤這種小門小戶的姑娘纔會用。
按照林曉彤的打算,這熱茶會潑到何意悅的腕上,然後會濺一點點在她的手上。
到時候她擠出幾滴熱淚,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來,所有的人都會認爲,是何意悅故意爲難她。
看看何意悅,像個男人一樣,而她這般嬌滴滴的姑娘,天生看起來就是弱者。
可是林曉彤卻打錯了算盤。
就在那一瞬間,何意悅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滾燙的茶水直接傾灑在了她們倆的手上,順着二人的指縫滴滴答答往下落。
“啊……!”
林曉彤尖叫了一聲。
這一回,她的淚倒都是真的了。
何意悅是拿慣了長槍的,況且多年征戰,她大大小小的傷都受過不少。
雖然手背被燙得通紅,但這點疼痛對她來說並非無法忍受。
但林曉彤就不一樣了。
林家這幾年靠林玉娥的幫襯,也過了點好日子,林曉彤在家中那也是有兩個丫鬟伺候着的,細皮嫩肉的,哪裏經得起這麼一燙?
她頓時就哭了起來。
“姐姐,你怎麼能這樣呢,縱然您不滿我,也不必……”
林曉彤哭起來時梨花帶雨,落在那喜歡憐香惜玉的男人眼裏,還當真是有幾分心疼。
“你這是做什麼!”林玉娥直接衝上前去,“你未免也太沒有規矩了吧!”
何意悅盯着林曉彤看。
那一瞬間,林曉彤只覺得自己心裏毛毛的,不停地出着冷汗。
彷彿是被一隻兇猛的野獸逼在牆角里,逃無可逃。
何意悅擡頭,看了林玉娥一眼,林玉娥瞬間氣勢一弱,沒敢說話。
何意悅直接鬆開了手,甩袖往後走。
沈宜安趕緊跟上。
按理來說,大婚之日,該是一個姑娘一輩子最爲風光和開心的一天。
可是這樣重要的一個日子,卻被這幾個人給折騰成這樣。
“悅兒。”
沈宜安在後頭喚了她一聲。
“表姐,我想出去找鐵子他們喝酒。”
何意悅停下腳步,並未回頭道。
沈宜安還未說話,她又轉過身子來,擰眉道:“這些人可真叫人厭煩。”
是的,對何意悅來說,林玉娥和林曉彤的這些手段,只是叫她覺得厭煩而已。
她們對她,本身也是造不成什麼傷害的。
可她本身嫁過來,也是想着堵住外頭人的悠悠之口,省得他們老在老何面前嘟囔着他閨女嫁不出去,叫老何煩心。
何意悅本來想着,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可沒想到這小女人的心思,一點不比那些戰場謀士的心思簡單。
“我本來以爲,長公主那樣一個叫人欽佩的女子,家中也該是乾淨的,沒想到卻是一團糟。”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選這個祁封了。”
何意悅輕聲嘟囔道。
沈宜安倒是有幾分驚詫,微微挑眉道:“你是因爲長公主才嫁過來的?”
“是啊,”何意悅毫不避諱點頭,“這些年來長公主所做之事,讓多少男人都甘拜下風,他們只敢在背後嚼舌頭根子,誰敢真的和長公主比一比?況且他們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那些個養面首的事情,可長公主養面首又礙到誰了?於國於民,她都是問心無愧的。”
何意悅覺得,看一個人的本事,那就看她的本事,至於她是嫁了一個人還是養了一羣面首,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干。
“算了,表姐,我們一起出去喝酒吧。”
何意悅到底還是不喜歡在這裏悶着,直接對沈宜安道。
而沈宜安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何意悅給拽着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