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唐一明眉頭緊皺,反對道。
韓琮聞言,搖頭道:“如冶煉這等行業,唯有漢民可爲。”
唐一明聞言一怔,隨即拱手道:“還請邃庵公賜教,何以如此?”
韓琮老眼往上看了眼,眸光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敬服,老邁的聲音緩緩道:“此乃聖上高見!聖上曾言:百姓勞作,到收穫,此過程所付出者,名曰生產力。生產力水平之高低,代表民力價值之高低。
聖上將民之勞作,分爲三類產業:農業、工業和第三產業。
其中,以工業的生產力水準爲最高。”
諸文武聞言,大概明白了甚麼,但還有太多不清楚。
唐一明還要再請教,就聽上方傳來賈薔的聲音,道:“李鑾,你爲百官講解一二。韓卿年事已高,不可耗損過度。賜座。”
因熟悉賈薔心性,韓琮倒也沒推辭,謝恩後,待內侍搬來椅子,就坐於其上養神。
歲月不饒人,儘管身子骨還算硬朗,可到底也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
李鑾躬身攙扶着韓琮落座後,直起身來,繼續說道:“所謂第三產業,就是除了農業和工業外的其他行業。小到修腳剃頭、端茶倒水、茶樓酒肆,大至交通航運,以及,文武百官。”
此言一出,登時惹來一片譁然。
“啥?我們倒和修腳剃頭端茶倒水的劃到一撥了?”
“這……是不是有些羞辱人了?”
“我真是……我等生產力,倒成最低的了!”
“可不是嘛,和藩民一等!不知道比得過比不過洋夷……”
倒沒人真敢憤怒,一個個都是哭笑不得的神情,但難掩不滿。
李鑾忙解釋道:“並不是說第三產業的生產力要低於農業和工業,第三產業,是爲了服務農業和工業而存在!諸卿,你們可想一想,爲何要服務農業和工業?”
張潮緩緩道:“其實太子之言是有道理的,國家若是想要強盛,過去只講農業。若是風調雨順,四季無災,則是盛年。但是隨着丁口孽生,土地兼併之禍日巨,王朝總難逃三百年輪迴之厄。而聖上之所以能破此千年之厄,便因爲能以經天緯地之聖人大才,開啓大燕工業的進步。在工業強大的推動下,爲禍中土幾千年的邊塞胡患,不復存在。大燕更能於百年難遇的大旱之年後,平推九萬里,拓土無數,纔有了今日之元武盛世!
臣明白了,工業乃大燕強盛之祕,絕不可假於外人之手!”
李鑾笑道:“不僅如此,漢家子民,一定要永遠保證對最高生產力的掌握!唯有如此,才能保證漢家江山永不衰敗!至於唐尚書所言,兩湖、河南、直隸四省,無礦可依,卻也簡單。其實別說兩湖無礦,便是有礦,也不能現在開採。因爲眼下的開採手段並不高,會將山水土地弄得一塌糊塗。但是不當緊,兩湖、河南和直隸四省,可以派工人去漢藩冶煉鋼鐵。
此四省算是先驅者,如今各省鋼鐵都奇缺,都想用鋼鐵打造最好的農具,百姓生活中的鍋碗瓢盆恨不能都用上好精鐵來造。全靠中樞調撥哪裏能行?
自春秋管仲官山海以來,鹽鐵大多專賣,營收豐盈國庫。但後來發現,以官衙之例而從商事,除了養肥一些不思進取的貪官外,於國於民無利。再加上北戎邊患已除……
所以,本宮提議父皇,徹底放開鹽鐵!
當然,鹽法已經開始革新。兩江總督齊筠於揚淮之地,改總商包辦鹽務制度,爲‘票鹽制’,徹底變革了‘鹽場出產時每鹽一斤,不及十文,而轉銷各處,竟到數十倍之價’,以至於一般百姓爲購鹽傾盡血汗錢,貧困之家更數月不知鹽味的惡勢。
鹽已革新,鐵亦當如此。
待四省之例見成效後,今後各省自去漢藩建鋼鐵工坊。本土地面上,原則是隻能鍛造,不能冶煉。
當然,這些都是父皇之意,本宮深以爲然。但到底如何,還需諸位大臣們來議定。”
一片寂靜中,於萬洲忽地開口緩緩道:“聖上素來高瞻遠矚,所提之策自然都是萬世不易之法。只是臣擔憂,若如此,所需運力又將大大增加。臣所督之義務兵役制,已經開始啓動。諸皇子遠征開國,亦需要動員極大的運力。如今再加上各省鋼鐵廠之立……雖說是萬人級,可絕不可能只一萬人。一萬工人的後勤保證,都需要數千人,再加上他們的家人……”
賈薔淡淡道:“運力之事,於愛卿不必擔憂。朕於十二年前,就命德林號和皇家科學院船舶司的科學家們,在申城建立了申城造船廠。此船廠最初不爲造船,只爲試驗最新的造船技術。於五年前終有所得,開始修建最新船塢,建造載貨商船。前幾日,朕得了德林號遞上的摺子,說那邊業已建成八艘載重近三萬五千石的大船,至年底還有八艘要下水,請朕賜名。朕便賜以‘神舟’爲名。”
&nbs>於萬洲熟讀百家,博聞強記,聽聞賈薔之言後思量稍許道:“臣記得,《夢粱錄》卷十二《江海船艦》中所記:荊湖有內河‘萬石船’,‘錢載二十萬貫,米載一萬二千石’。只是從未見過,不想如今果真造出如此巨舟!”
三萬五千石的載重,約相當於載重兩千噸。
或許對於賈薔前世時常耳聞的數以十萬噸計的巨型遠洋商船無法相提並論,但對於這個時代,載重三萬五千石,已經是極了不得的數字了。
八艘神舟,載重一萬六千噸。
一年哪怕只能轉運三回,就是將近五萬噸的運力。
五萬噸鋼鐵,足夠修建鐵路前的大燕過一個肥美的“鋼鐵之年”。
只是眼下即將開啓鐵路修建,還有各類機車、車牀的打造,五萬噸恐怕也將將夠,還需要廣東自籌……
不過到了年底,又八艘下水後,情況就大爲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