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贅婿 >第一一五七章 陰燃(七)
    呼嘯的夜風在山間急旋,追打砍殺的身影也在山間急走,黑暗的視野與崎區的坡地令得後方砍殺的漢子摔倒在地,翻滾在草坡裏,但隨後又爬起來呼喊着追殺過去,不一會兒,兩人廝打着翻滾進坡地間的溪流裏。

    跌跌撞撞的廝打與衝撞,一切都像是長期以來養成的條件反射,追殺的士兵丟了身上的鋼刀,仍舊揮舞拳頭打過來,而另一邊過去身形句僂的收糞工的目光與眼神同樣猙獰,像是回到北國,他曾經無數次幻想的、自己被敵人發現後要做出的反擊,從水中抱起的木棒被他掄起來,砸在了對方的肩膀上,隨後砸在頭臉上,直到將這年輕的士兵砸得頭破血流,倒在溪流邊上。

    身上其實已經中了數刀,湯敏傑站在月色下里的溪流裏,急促地喘息着。

    如果是在平地之上,他完全不會是對方的對手,很可能幾刀過來便已經被對方殺死,然而急促的奔逃之中他佔了熟悉地貌的便宜,方纔有了這樣的結果。

    夜裏的冷風吹過來,他望向山下,腦中想起的,是兩名華夏軍士兵在沼氣爆炸中被推得高高飛起的身影……殺了自己人了……

    而這一刻,他也微微的有些迷惑,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往山上跑。他向着下方望去,農莊、村落裏都已經燃起了火把,人羣正在聚集……

    愣了一會兒神。

    他去檢查了溪水邊倒下的士兵的狀況,然後掏出繩子將對方的手綁住了,又拾回了鋼刀,拖起來往前走。

    ……

    山下,223農業研究所裏,並不多的幾名保衛人員都已經聚集起來,所內的其他人員也已經拿了刀槍耙犁,朝着漚肥場這邊聚集。

    中年軍人雙目通紅地檢查了自己的同伴,一個人已經被當場炸死,但另一個還有些氣息——準確來說也已經處於彌留狀態了,所裏稍微會一點醫術的大夫過來,正在盡人事。

    陳辭讓過來查看情況,對方通報了姓名:這中年軍人如今是文普縣方面工作組的小組長,名叫方陸,在軍中的級別不算低,至少陳辭讓是完全夠不着的那種高度。

    知道出事包庇地主如今又逃之夭夭的是湯敏傑,覺得事情不簡單的陳辭讓爲其辯解了幾句,說着這事情是不是有誤會,方陸指着自己死去的同伴發了飆:“這個叫誤會!你把這個叫誤會!你說這個是誤會!?”

    陳辭讓知道湯敏傑的過去並不簡單,但眼下當然不敢再頂嘴,隨後也只能接受了對方的調配:“你們是本地人,叫上所有可以叫的人,守住周圍逃跑的路,務必要抓住他,我要親自審。”

    村落裏的人,也已經聚集過來。

    方陸走向另一邊的同伴,“瘸子”也走了過來:“小余第一時間追上去,現在還沒有音訊,怕是着了道。還有……這麼多的外人過來,會不會讓事情通天?”

    “諜報線上回來的人,不好對付,原本也有料到。但他出了事,爲什麼不往人多的地方跑?爲什麼不喊?”方陸紅着眼睛此時也有些迷惘,看看周圍,想了片刻,道,“人多就人多吧,大家一起找,我們一起去,儘可能的……當場殺了他。”

    衆人點了點頭,握緊了兵器,往山上行去。

    ……

    小葉村後頭的山嶺並不小,湯敏傑拖着那華夏軍的士兵,朝山上行進,走得一陣,對方搖晃着腦袋,漸漸地清醒了些,湯敏傑便以鋼刀逼着他,往山嶺的深處走。

    年輕的士兵腦袋上血淋淋的,意識一時間不算太清醒,湯敏傑亦然。突如其來的這件事情已經打碎了他過去半年間經歷的夢幻,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要怎麼做、甚至爲什麼要做……

    原本已經不該接觸這些事了。

    前一天晚上,躲在糞桶裏、身上有傷的那名裘員外對華夏軍工作組的控訴讓他覺得好奇,對方身受重傷、證據其實也不足,說了一些東西,他一時半會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所以只是下意識地做了一些安排,等着對方自投羅網。

    如果對方坦坦蕩蕩,一切都會堂堂正正進行,會有人來找他,向他提出正式的問詢和交涉——他也認爲應當是這樣的流程。

    一切反應都是下意識的。太過熟練了。

    以至於對方殺上門來,湯敏傑甚至都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情緒。

    沼氣池將兩個人炸死的那一幕,更加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悶棍。何苦來哉呢?爲什麼突然間就走到這一步呢?

    某一刻,倒是聽到前方那士兵劇烈地咳嗽,吐了一口血後,咬牙切齒地罵起來:“……爲什麼啊?爲什麼啊……你爲了個混蛋,爲什麼啊……你有種殺了老子!殺了老子!”

    湯敏傑沉默不語,但隨後說:“對不住……”

    “你活不了。”對方說着,“知道嗎你活不了……你知道嗎他們都是英雄,我的兄弟,他們都在血戰裏殺過金狗,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個孬種!你被髮配來挑糞就是給敵人跪下了吧!你個孬種!我告訴你活不了——”

    湯敏傑以刀推着他向前,對於對方的話,有一部分是認同的。

    “但你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們……我們是爲華夏軍好……”

    “不是。”湯敏傑搖了搖頭,“你們逼人籤地契,然後殺人全家,等到土改完成,你們靠地契拿錢,而且中間還有些其它的交易……”

    “血口噴人!你沒證據——”

    “藏不住的,這個事只要查很容易弄清楚,臨時的地契要備桉作假,說明你們在政府裏還有自己的朋友。但以前哪些地歸裘家,當地有很多人知道,你們可以騙到外來人,但調查只要有方向,很容易就會被起底……”

    “……”

    “還有……你們來殺我,等於是不打自招。你們怎麼變成這樣……”

    “……”夜裏的風吹過山崗,吹動林地裏的葉子,士兵沉默了片刻,“……你個出賣同志的東西有什麼資格說我?”

    “我不介意你們殺人,就算偏激了一點,也沒有關係,我本來不想管。”湯敏傑道,“但華夏軍不能變成不能變成這樣,因公肥私……”

    “因公肥私?”年輕的士兵笑了笑,偏了偏頭,“這天下是我們打下來的。”

    湯敏傑看着他。

    “是我的兄弟打下來的!”對方說道,“打下來,拼了命,你知不知道多少兄弟早早的死了,多少兄弟殘廢了,多少兄弟留下一大家子的人。你個孬種又知不知道?今天成都的花花世界是別人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弟兄的家人,生了病沒法去看,沒法用好的藥,你知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去了成都,一年的津貼都不夠摸人家一個姑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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