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澤聲音有些嘶啞：“我等你，見你許久沒來，便出來尋你。”
他又道：“私闖姑娘閨房，冒犯之意，還望姑娘恕罪。”雖是道歉之意，但臉上並無愧疚之色。
柳娘聞言，臉色動了動，淡淡道：“無妨。”
應澤見她手中拿着描眉用的青黛，沒想這麼多，伸手接了過來。
柳娘不知他想幹嘛，微微轉了轉頭，卻被他按住了。
他手握着青黛，照着她的眉形，動作稍顯幾分粗苯，他的眼神十分專注，下手的動作極慢，生怕手中那根細細的青黛，一不小心用過了力，折在他手中。
柳娘雙眸直直望着銅鏡中的他，鏡子裏的他，冷硬的線條顯得十分柔和，眼皮微微垂下，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此情此景下，她不禁想起那句成語叫作：舉案齊眉，心裏深處像是被人什麼軟軟一撞。
半盞茶後。
畫好了，描的極好，但依有細末的空隙，看得出畫的人手生。
柳娘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與他以往一板一眼的形象大相徑庭，甚至有些滑稽，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應澤微微皺眉，“畫的不好嗎那我...。”說着他從懷中掏出手絹，就要替她擦去。
柳娘微微一側身，躲了過去：“哎，將軍，畫的極好，爲什麼要擦去。”
應澤盯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自然。
“真的”他不確定問道。
柳娘看着銅鏡中彎彎的柳葉眉，笑着道：“真的。”
應澤面色鬆了幾分，這纔將手帕收回，道：“那就好，走吧。”
柳娘眉眼斜斜問道：“去哪”
應澤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牽着柳娘下了樓，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將她帶出了花滿樓，毫不避諱。
一個時辰後，他們出了城。
崎嶇的山路，溼滑不已，青苔叢生，一不小心容易腳下打滑，這裏是洛城唯一的一座山，名喚天女山，山高開闊。
“來。”應澤朝她伸出了手，柳娘愣了幾秒，手緩緩擡起，纖纖玉手放入了他的大掌中，他的手掌很溫暖，手心上帶着常年舞刀弄槍留下的繭子，一下下摩挲着她，就像是一片片柔軟的羽毛一樣，輕輕撩撥她的心，她咬咬牙，忍下了心中的異動。
兩人一步步踩在不平的山路小臺階上，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總算是到頂了，期間應澤也算是照顧她了，特地將腳步放慢，若是換了平日，這點路，哪裏要得了半個時辰，一柱香的時間便上了去了。
山門口有一座寺廟，廟裏時不時有鐘聲，木魚聲，不覺讓人心中微安。
應澤鬆開了她的手，寺廟裏的信徒不是很多，香氣繚繞。
迎面而來有兩個和尚，朝他們微微垂首，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柳娘微微欠身，應澤身子則不動如松。
兩人來到大雄寶殿，柳娘雙膝一曲，跪在蒲團前，雙手合十，虔誠無比。
應澤則在旁邊看着她，他是不信神佛的，看着她虔誠的面容，不由得在想，她此刻求的是什麼。
柳娘上了香，又添了燈油，這纔出了來。
柳娘沒來過這處，只得跟着他走，她心中知道他定不會害她的，不知爲何，竟對他產生一些莫名的信任。
應澤帶着她繞過了大雄寶殿，來到寺廟的後處，只見眼前豁然開朗，有一棵長的極爲茂盛的榕樹，上面掛滿了紅色的綢緞子，旁邊石碑上，刻着三個字，姻緣石。
再旁有一張小方臺子，上面放着許多空白未題字的紅綢，還有筆墨。
兩人走了過去，應澤拿起兩條，遞來一條給她，柳娘接過，雙瞳剪水的眸子望他一眼，應澤手中拿着紅綢，咳了幾聲，訕訕轉過頭去。
柳娘提起筆，眼中盯着紅綢許久，筆尖下有些猶豫，許久後，她落筆，“好夢由來最易醒，“你既無心我便休。”
她停下了筆，臉上有絲不易窺視的點點微紅，將紅綢子拿在手上，正準備找個高點的地方掛上。
“可要我幫你”
柳娘嚇了一跳，馬上攥緊了紅綢，像是怕被他看去半分，有些結結巴巴道：“不...不用。”
應澤心中有些好奇她寫的是什麼，但讓他去偷看，堂堂的八尺男兒，他斷然做不出這等事。
柳娘臉色十分鄭重的將它掛在枝上，紅綢輕飄動，她偷偷窺了一眼，他的紅綢上，隻字未寫，他隨意尋了一個地方掛了上去。
他眼一掃，柳娘趕緊收回視線，他一直盯着她的那根紅綢，心中悄悄記下了懸掛的位置。
柳娘走了出來，生怕他偷看。
“繫好了嗎”
柳娘微微點頭。
“走吧，我帶你去一處。”
她沒問去哪，跟着他，自然就知道了。
應澤帶着她出了寺廟，山門旁還有一條小路，很窄，應澤在前幫她探路，看到有岔出來的小枝，他貼心的用刀砍去，爲她掃平眼前的路。
小半個時辰後，眼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開闊平地，地上有幾個大石頭可供人休憩，但看得出來，這裏不常有人上來，石頭旁長滿了青草。
眼前四周的景色很美，遠遠看去，那是洛城的王城，整個王城盡收眼底。
柳娘問道：“將軍常來嗎”
應澤負手而立，背對着她，“年少時來過幾次罷了。”
年少時柳娘上了一步，與他並肩，眼睛看着洛城王城的景象。
“將軍在想什麼”
“洛城，百姓。”
果真無趣，柳娘嘴角微微一笑。
應澤反問道：“你呢”
“我我一介女子，沒有將軍這麼偉大，時時將家國記在第一，隨時可以爲了自己的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應澤抿着脣。
她似自嘲般，“不然，也不會有人常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了對吧。”
應澤側過頭，雙眼如鷹一般銳利，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柳娘淺笑，盯着一個方向道：“將軍，你瞧，那是我家鄉的方向。”
她微微側過臉，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都不眨一下，一不小心便跌入了他的眼中，她晃了一下神。
兩人就這麼看着對方，耳邊偶有清風側過的聲音，柳娘似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縷碎髮調皮的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