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宮人點上了燈,今日南越王宮格外熱鬧,各國使臣前往王宮赴宴。
宮殿內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推杯換盞,有知己相遇,也有仇敵相見,虛假的笑容下人心各異。
“國主到”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衆人循着太監的聲音,眼神看去,微微躬身,異口同聲道:“參見南越國主。”
衆人對這個南越國主,無疑更多的是好奇。
一個質子,歸國後掌握大權,又率兵反叛,強迫先國主禪位,手段狠辣的誅殺反對自己的大臣,這樣的一個稚子,究竟是不是像傳聞那般,三頭六臂,嗜血如麻。
唐德今日着一身明黃,稍顯青澀的臉上帶着不容忽視的幾分威嚴,他慢步踏上高臺上,對衆人道:“免禮。”
衆人遂起身,不少使臣偷偷打量着這位少年國主,很明顯他們看到的是一位年少英俊的唐德,脣角微勾,眼神溫婉,沒有傳說中的三頭六臂,至於品性,衆人還不得而知。
唐德坐在高位上,以高高在上的姿勢,俯瞰着衆人。
“各國使臣遠道而來,寡人心甚慰,今設宮宴,請各國使臣盡興而歸纔是。”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
衆人舉杯,高呼一聲:“謝國主”
唐德手中的杯揚了揚,同衆人一飲而盡。
絲竹聲驟起,舞姬入場,隨着樂聲翩翩起舞。
在聲樂的軟化下,衆人左右逢迎,殿內歡聲笑語不斷。
唐德黑眸泛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饒有興致的看着臺下衆人。
宴進行到一半,歌舞退去。
一個外藩的使臣站了起身,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國主殿下,我家大王爲結兩國之百年友盟,特命在下前來,向南越求娶。”
此言一出,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但都並不意外,爲了鞏固聯盟關係,聯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人人都在等唐德的回覆。
他不急,手中捏着的琉璃盞緩緩放在了案上,頓了頓才道:“宗大王有心,寡人自然成全。”
使臣一笑,微微躬身。
他略停了停,又道:“只不過,人嘛,寡人讓你自己挑。”
衆人皆是一愣,從未有過如此先例,不由得好奇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宮人扯開一旁的帷幔,珠簾裏端坐着一個女子,隔着簾幕,瞧不太真切她的模樣,只恍惚覺身段不差,應是個美人兒。
嚴娘娘垂着頭,手狠狠絞着,眼中溢滿恨意,一道道目光如刀子,射在自己的身上,道道凌遲。
自己如一個貨物,任意被人踐踏凌辱,而這一切,都是唐德造成的
唐德眸光含笑露出幾分漫不經心,似將這一切視作遊戲,而臺下衆人不過是他的掌中之物,任由他肆意擺弄。
宮人將帷幔放下,衆人收回目光。
使臣顯然對珠簾後的人無比滿意,心中只覺南越國主很有誠意。
唐德斜睨了一眼,道:“如何”
使臣深深一躬身,語氣無比恭敬:“謝過國主”
唐德笑了兩聲,擺擺手,絲竹聲漸起,這一幕只不過是這宴中的小小的插曲罷了。
而那個可憐的被視作禮物的女人,沒有人會在意。
宴散去,偌大的大殿變得空空蕩蕩,少了阿諛奉承,陰謀詭計,多了幾分寂寥空洞。
唐德沒有急着走,依舊坐在高位上,冷冷的睨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大殿。
衛昀雙手呈上信件:“王上”
唐德接過,垂眸看信,眉頭先是緊蹙,而後緩緩舒展。
衛昀雙手接他遞過來的信,仔細閱了一遍,眉頭卻緊緊皺着。
他語氣帶着幾分質疑:“王上,這封信會不會有假”
唐德搖搖頭,只看落款便全信了這封信上的內容。
他道:“姐姐不會騙我的,按照信上的名單,一個不落”
衛昀點頭,這封信上寫的全是洛城安插在宮中各處,以及城中的細作名單,這無疑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宮人自外入內,恭敬行了一禮道:“王上,公主來了。”
唐德輕挑眉,擺了擺手,宮人會意,轉身下去。
衛昀眸中帶着擔憂,在旁道:“王上,您這麼做,明日文臣又該上奏了。”
唐德手輕輕釦了幾下,表情有些輕慢,他在那幫文臣嘴裏,早就是十惡不赦,天理不容的暴君了,多一條如何,少一條又如何。
百年後他還能起來指着告訴世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麼
毓兒入了來,腳步聲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他一般,微微行了一禮,音中帶着濃濃的哭腔,“毓兒參見王兄。”
她雙眸紅腫,像是哭過,雙手胡亂絞着無從安放,心中很是緊張。
毓兒聞他聲音,如受驚嚇的小鹿般,不露痕跡的後退了小半步。
“你怕我”唐德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散了開來。
毓兒咬脣垂眸,搖搖頭。
王兄變得不像王兄了,她有些接受不了。
“擡起頭來。”頭頂傳來不容置疑的聲音。
毓兒緩緩擡頭,紅腫的雙眼還帶着水光,楚楚可憐。
對上他的眼,毓兒微微一怔,心中鼓起勇氣問道:“王兄,爲何你要這麼做”
唐德挑眉,有些明知故問:“怎麼做”
毓兒語氣提高了兩度:“王兄怎麼可以把嚴娘娘賜給外藩”
唐德咬了一個重音,“哦”眼神漸漸變寒,“王妹這是在質問我”
毓兒心中一驚:“毓兒不敢。”
她垂下眸,手心緊張的直冒汗,“只是父王尚在,王兄這麼做,不顧及父王的顏面嗎”
毓兒說完這番話,心中很忐忑,很怕,她知道是父王處死了貴妃娘娘,所以王兄如今纔會變成這樣的。
以往的王兄溫文爾雅,對她很好,常教她習字,還會教訓欺負她的宮人,並不是如今高高在上,一笑一怒間,任意揉捏別人的生死。
這樣的王兄她實在太陌生了,陌生的可怕。
唐德聞言,果不其然臉色忽地一沉,眸中帶着譏諷:“父王”
“殺我母親的人,你還要讓我顧及他的顏面”
顯然唐德動了怒,毓兒忙辯駁道:“毓兒也是爲王兄考慮,父王尚在,王兄如此隨意打發嬪妃,就不怕落世人話柄嗎”
唐德低低一笑,搖搖頭,:“王妹啊王妹,你還是太天真了。”
毓兒有些茫然,“王兄....。”
唐德:“王兄說過給你機會,便不會食言。”
毓兒眼中升起一絲希望,而後很快就破碎成冰。
唐德殘忍道:“寡人已經答應外藩和親的要求,但如果有人願意替嫁,寡人便放了她如何”
毓兒心中一震,表情錯愕,不敢相信王兄會這麼說。
“王兄.....。”
唐德:“選擇寡人給你了,如何做就是你的事了。”
毓兒久久回不了神,王兄此舉之意,要麼自己替嫁,要麼嚴娘娘嫁。
不管如何,終有一個人會付出代價。
而嚴娘娘的心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她若知道,定會苦苦哀求她,外藩路遠苦寒,嚴娘娘養尊處優多年,如何受得了。
就算受得了,依她的性子,斷是不會甘願去那些荒蠻之地。
唐德見她站着久久不語,似陷入了內心的交戰之中。
在宮中是沒有親情可言的,她若執意如此,那便會爲此付出代價。
唐德太瞭解宮裏的人了,什麼摯友,心腹,親人,都不過都是手中可操控的一枚棋子罷了,爲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可以捨棄。
嚴娘娘亦是這種人,或說尤爲更甚。
唐德:“毓兒,別怪王兄沒有提醒你,這世上就算你做了認爲對的事,也不見得會有人感激你,相反,別人只會覺得你的善良不過是一種愚蠢。”
他的話很直白,毓兒怎麼會聽不明白。
“王兄....。”
她頓了頓又道:“旁人是旁人,但她不同,她是我親生母親。”
唐德雙眸眯了眯,“就算她把你推出去,你亦心甘情願”
毓兒沒有回答。
唐德輕輕笑了笑,“她對你可未曾有過半分真情,你卻把心都刨給她。”
毓兒依舊不語,嚴娘娘待她不好,在她心中,她也只不過是爭寵的工具罷了,可眼睜睜看着她深陷虎穴,她又不忍。
原本堅定的信念,像石子般慢慢滾落下來,心中一時間矛盾極了。
唐德似有些疲倦,出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毓兒點頭,精神有些恍惚的福身告退。
唐德伸手揉了揉的眉心,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衛昀道:“王上,公主性子軟,嚴娘娘又是那樣的人,您不怕公主真的爲了嚴娘娘,自己嫁入外藩嗎”
唐德:“正是因爲她性子太軟了,纔要讓她多經歷,看看,並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的善良的。”
至少嚴娘娘那種人極爲不配
唐德嘆了口氣,聲音沉了幾度,“去辦吧。”
“是”衛昀領命告退。
南越城中燈火通明,士兵挨家挨戶搜人,一夜間,不少人在睡夢中被扔入了天牢,至此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暴露的。月下離人花弄影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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