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這樣就很好。”其中最年輕的男子嗆聲道：“不用改。”
秦芳分別瞅了眼兩個人，還從沒有家屬提出過這樣的要求，她一時間不知所措。
“老四，今天我可沒心情跟你吵架，妝太濃，得改。”
最後一句話，老二說的語氣很重，眼睛還使勁瞪了眼秦芳。
老四冷笑一聲：“不改，平時也沒見你這麼關心咱媽，在外人面前裝什麼裝。”
聞言，老三趕緊扯了下老四的胳膊，示意他住嘴。
硝煙漸起，吳辭的注意力一直在死者身上，直到這個時候，他意識到情況有可能失控，纔開始觀察死者的四個兒子。
四個人的年紀差距有些大，老大和老二接近中年，老三和老四則年輕很多，老四看起來，應該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從老大和老二的穿着來看，二人不像是城裏人，至少沒有老三和老四那麼講究。
“我裝”老二氣的哼了一鼻子：“爹媽平時都是我一個人照顧，家裏用錢也是我出，你們什麼時候出過錢
你和老三都在城裏，一年到頭不露面，到底是誰不關心咱媽你讓外人評評理。”
老二說到最後，還拿手指了指在場的吳辭、餘楓和秦芳。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沒打算插嘴，這個時候插嘴，就是給殯儀館惹麻煩啊。
老四情緒激動的滿臉通紅，義憤填膺道：“我剛畢業，還在找工作，你別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吃了多少虧一樣，
老二我問你，爹媽口袋裏的錢是不是都砸在你身上了自己不成器，還連累爹媽到現在，你給家裏花錢，說那麼好聽，
你出去打工，閨女兒子都要爹媽帶着，給你自己閨女兒子點生活費，你還虧了還有你那媳婦，過年拿五百塊錢給爹媽都嫌多。”
老四脖子上青筋暴起，幾乎要衝到老二面前，跟他打起來。
老爺子看不下去了，扶着棺材衝老太太哭起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老大趕緊扶住老爺子：“爹，你別生氣，老二老四看不對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滾”老爺子一把推開老大的手，指着他罵道：“你也不是好東西”
老大嘆了口氣，勸老二道：“我看這妝畫的挺好，就別麻煩人家小姑娘了。”
吳辭心說，這老大還算寬宏大量，老二就挑剔的過分了。
“行了老大，你也別裝好人，今天難得兄弟四個都在，我就把話說開了，以後老爺子的養老問題，不能推給我一個”老二憤憤不平。
餘楓實在看不下去了，勸道：“殯儀館禁止喧譁，死者爲大。”
老二、老大各瞥了餘楓一眼，根本不準備搭理他。
老大此時也不淡定了：“那不行，爹媽的錢都花在誰身上了，誰負責給爹媽養老，老二你推不掉，還有你那媳婦你得管管，別整天給爹媽臉色看。”
“我媳婦我媳婦可比你媳婦好多了你那媳婦猴精啊，你們夫妻倆從來不管家裏的事，遇事就躲得遠遠的，家裏有東西分，你們比誰都上趕着，便宜都讓你們佔了，忙從來不幫，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老二瞄了眼他，冷臉道：“老三，老四是剛畢業，你這都工作了這麼多年了，每年也至少給家裏打個一兩萬吧。”
一聽這話，老三沒開口，老四反而冷笑一聲：“打錢都給你拿去花爹媽一年種地的錢本來足夠他們生活，都被你剮走了，還好意思說老三，
老三從開始工作就接濟家裏，大大小小的錢加到一起，也有二十幾萬了，老三要是不給爹媽蓋房子，爹媽現在還住在漏雨的房子裏，老二你幹啥了
還有，掙了錢先把借咱姐的錢還了，別想着買這買那的享受，人家不開口跟你要，是顧及姐弟情面，你不想着主動還，就是你不懂事”
吳辭聽的腦袋都要炸了，這些狗血的事簡直令人無語。
家家有本難念得經啊。
他走到老爺子身旁，攙起已經哭不出淚的老爺子，將他扶到了旁邊的座位上。
四兄弟還在爭吵，吳辭不打算聽了，他推門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只有餘多多一個人，剛纔進行入殮儀式的時候，餘楓將他留在了這裏。
吳辭進門一看，餘多多正坐在沙發上，擡着右手，不停的動着手指頭。
有時候動一下食指，有時候動一下中指、無名指，有時候動幾下，沒什麼規律可循，有時候中指和大拇指掐在一起，不禁讓吳辭想起王明靈的手決。
不止如此，餘多多還不停的俯身下去，未碰到桌面又會直起腰，如此反覆，頭也跟着左右轉動，有時候幅度大，有時候幅度小。
吳辭走進來，他就好像沒看到一樣，依然繼續着自己的動作。
“多多，你幹嘛呢”吳辭坐過去問。
餘多多猛地俯了下身，左右轉了下臉，眼睛根本不看他，更別說回話。
根據上午的接觸經驗來看，餘多多偶爾會回答餘楓的話，但絕不回答其他人。
吳辭掏出手機，查了查自閉症的定義。
自閉症又叫孤獨症，患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願與外界接觸，行爲方式刻板。
自閉症患者又被叫做星星的孩子，他們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溝通交流方式、思維方式，就好像他們是從外星來地球投生的生命，思維模式、行爲方式還保持着外星模式，無法融入人類社會。
吳辭划着手機屏幕看介紹，餘多多依然自顧自活動着，有時候，他會起身踮着腳在辦公室裏輕步走，生怕踩到什麼。
半個小時後，外面終於安靜下來，餘楓走進了辦公室。
“多多，玩的開心嗎”餘楓一進來，就語氣溫和的問。
餘多多踮着腳走了兩步，回頭衝他燦爛一笑，點了點頭。
“人走了”吳辭收起手機。
餘楓長出一口氣：“走了，終於走了。”
“你們平時上班，這種事常見麼”吳辭苦笑着問。
“類似的事常有發生，你知道，雖然我們乾的是死人的活，但死人的事總是牽扯到活人，多狗血的事情都見過，人啊......”